“吴小异?”钱嫂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噢了一声,笑看着白斌。
白斌尴尬地笑笑:“钱嫂,别听她瞎说,她要上初中了,学校要求理成短发。”
那时的小学和初中,学校是不管头发长短的,只有高中倡议女生留短发,不过并不强制,白斌把这个倡议变成强制的了。
“你骗人!”白真喊道,“学校才没那么要求呢!”
“理吧理吧,别管她!”白斌摆摆手说。
钱嫂便给白真的身上搭了围布,拿起剪刀,正要挨着白真的头发时,白真忽地向上一扬手:“不要动!”
幸亏钱嫂躲得及时,不然白真的手非得碰上剪刀不可。
“她这样,我哪敢给理?”钱嫂为难地说。
白斌也着实不敢在白真这种状态之下给她理发,想了想,说:“先给白双理吧。”
白双倒是很听话,乖乖地坐在另一把理发椅上。
他大概平时受了白真太多的欺压,这次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很有点幸灾乐祸,看着旁边椅子上的白真,嘴角憋着笑,说:“理吧,白斌这回动真格的了,逃不掉!”
白真不哭了,狠狠地瞪着白双,白双吓得赶忙偏过头去。
在白双理发的时候,白真坐得直直的,气息粗重,搭在胸口的围布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看到白双的头马上要理完了,白真的情绪终于平息了下来,料到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便想拉一个垫背的,伸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指着白斌说:“要理都理,你也理,要不不公平!”
“好好,我也理。”白斌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确实长了,白真不说,也该理了。
“要理成秃头,上面还要烫九个圆点!”白真恨恨地说。
钱嫂笑了:“这是要当和尚呀!”
“对,就让他当和尚,不然他眼里全是吴小异!”
“别胡说!”白斌斥道。
白真鼓起腮帮子,睁圆双眼,满脸敌意地瞪着白斌:“我不管,反正你不剃秃头,我就不剪头发。”
白斌哭笑不得,但为了能让白真乖乖地剪成短发,还是同意了:“好,我剃成秃头。”
他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剔成秃头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你先剔,我才理!”
“好好,我先剔!”
白双的头发理完了,白斌便走过去坐在那把椅子上。
“真剔秃头吗?”钱嫂笑问道。
白斌略一沉吟:“剔!头发和草木一样,越烧越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下次长起来更浓更密更黑。再说夏天了,秃头多凉块!”
说着看了一眼白真,白真哼了一声。
钱嫂便拿起推子,开始给白斌推头,随着头发一团一团地飘落在地上,白斌的头上出现了一道一道沟壑,露出了头皮。
很快,白斌的头变成了一颗圆溜溜的光头,钱嫂拿了块布擦掉光头上的碎屑,光头就更光了,简直要放光了。
白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感觉好陌生,仿佛自己不是自己了,这让他不由联想起秦万里来,他总觉得光头像流氓(作者注:没有诋毁光头的意思),不知吴小异看到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白斌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对白真说:“这回该你了!”
“还没烫圆点呢!”白真却不买账。
“我这里可烫不了那个圆点,那得去庙里去烫。”钱嫂笑着说。
“那不行!”
“我就知道她要耍赖!”白双哈哈大笑起来,“白斌,你上当了,她说话就从来没算过!”
白斌拉下脸,竖起眉毛,严肃地看着白真。
白真毫不示弱地和他对视着,大概白斌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笑吧,她终于绷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好丑!丑死了!”
“理吧。”白斌对钱嫂说。
钱嫂拿起剪刀,这回白真没拒绝,但当一剪刀下去,她的长刷子被齐根剪断,她还是抑制不住悲伤,哭了起来,不过只是啜泣,也没再出手阻止钱嫂的剪刀。
三人返回到烩菜馆时,快到中午了,买菜的人正多,吴小异正在卖菜。
众人看到三人,一齐愣住了,除了白双变化不大,另外两个简直有点认不出来了。
“你这是,”吴小异有心理准备,知道白真要剪短发,但她没料到白斌会剔秃头,她指着白斌说,“你怎么成了这样?”
白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指了指白真:“跟她做的交易,不然死活不理。”
又自嘲道:“这样也好,多凉快!”
“你还真有办法!”吴小异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跺着脚,拍着桌子,指着白斌,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都大笑。
白真害羞,急忙跑进饭店的卧室里躲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白真也不在饭店里吃,将饭菜装进饭盒,和弟弟匆忙离开了。
白真难过了一阵子,也就是接受了短发的自己,开始她不敢照镜子,慢慢地也就适应了,等看惯了,觉得短发也挺好看的,长发是长发的美,短发是短发的美。
但白斌的意思是,她初中毕业前,不准留长发,这个残忍的要求又让她感到很郁闷。
不过倒有个好处,少了那么多的头发,头脑变得轻快起来,夏天睡觉也不那么热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长相,她倒觉得留短发也未尝不可。
暑假期间,白斌更忙了,起得更早了。
他要早早地去饭店,把烩菜的材料准备好,然后回来监督弟弟妹妹的学习情况,辅导他们功课,他又给他们制定了一整套学习方案。
给两人讲完题,又返回饭店忙乱。
下午亦如此。
白斌倒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充实,他觉得人和任何物体一样具有惯性,闲的时间久了,就懒得动;忙的时间久了,就闲不住。
他曾经有过那么几天清闲,那是真的闲,就是在今年正月的时候,那件事打击得他差点挺不过来,他每天躺在炕上,什么都不想做,思考着活着的意义。
他最终没把这个深奥的问题想出来,反倒把自己折磨得身心俱疲,越思考越觉得活着毫无意义,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颓废,强振起精神,投入到忙碌的生活中去。
一忙开,一切阴霾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他明白,活着的意义不是思考出来的,而是实践出来的,是在不停地奔跑之中寻找出来的,活着的意义藏得很深,你不去找,它不会主动跳出来;而你若找了,其实才发现,它藏得并不深,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