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样才像人……
廖启胜的话在李乐乐脑海中回荡,激起一阵波澜。
这个满面风霜的乡下老农也许没上过多少学,懂不得多少大道理,讲话也不像文化人那么好听,甚至还带着些许土气的口音。
但他的话是那么质朴又真实,以至于让人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绪。
李乐乐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同时没由来地升起一种自豪,是啊,我们那样才像人,互称朋友兄弟,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在登记表上只按姓氏拼音排名,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人。
而不是用一堆条条框框,去区分上等人与下等人,仿佛有人是主子,而剩下的都是奴才。
兵团的人有长幼之分,有男女之分,有职位高低之分,有能力强弱之分,也有人更富裕有人更贫穷,但当所有人放在兵团纲领下一同称量时,至少尊严与人格是平等的。
“林司令的讲话我看了,我当时好激动。”廖启胜吸了口烟继续说着,“我当时就跟大家说,要是他真的分粮食,我马上投奔他。你知不知道我们村本来都一年多没去管村部的升旗台了,那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件事,我冒着雪出去,翻遍了整个村直到天亮终于找到了一面赤旗,等我升好旗,天也亮了,那天的天气太好了,我睡得特别香,梦见自己去了东海。”
他突然抬手蹭了一下眼角,李乐乐这时才注意到这个老人眼角似乎蕴出了雾气。
“本来就该这样的嘛,我们也是大夏人,怎么能不管我们呢?我才不管那些当官的怎么说,反正我就知道林司令比他们强,我要跟着你们干,被打死了也拉倒,大不了当我命不好,反正都没几天好活了。”
廖启胜说着说着,话语有点哽咽,他再次擦了下眼角,重新抬起头来,神情重新变得淡然:“我们村的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偷鸡摸狗的事也干过不少,但是分得清好赖,正好还有一点骨气,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就这样。”
李乐乐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廖,放心吧,兵团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廖启胜微笑了一下,随后变成大笑,咧开了嘴露出牙花,表情有些猥琐起来:“那说回刚刚那件事,我那个表侄女你看咋样,配你够不够?”
李乐乐当即黑了脸大骂道:“我才27,她都36了,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吃的吧?”
“你不行就介绍个别的过来嘛,她是兵团的人,兵团关心她的个人问题是应该的,粮都能分,分个老公有什么难的?”
“粮食是粮食,老公是老公,这能一样吗?”
“粮食多金贵啊,男人多便宜啊,你看着随便介绍几个呗,她爹死的早,可不能让她砸我手里了。”
“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封建社会,早就不搞包办婚姻了,你不要胡搅蛮……”
突然门被推开,廖启胜的儿子闯了进来:“爸,来了一群民管的狗,说要进来搜查!”
廖启胜眼睛一眯,透出几分凶光。
“叫他们滚蛋,什么东西,黄庆健来了都不给他开门,一群狗崽子也敢瞎叫唤!”
他说的黄庆健正是驻扎在附近基地的那个团的团长,老廖这家伙,个子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李乐乐也算是从昨天先来的同伴口中大概知道了些底细,东泉村民风彪悍可不是说说而已,这伙人当初甚至堵截过官方的运输队哄抢物资,警察来抓人他们反而聚集了上千人在路上给人堵住,吓得办案的警察原地掉头跑路,最后集结了近千名警员和民管,摁了一群带头的,这才镇压下来这伙乡下刁民的嚣张气焰。
原本这周边是几个村镇的人聚在一起共同进退,也正是因为他们人数太多,风气太彪悍,官方重点打击了几次才给他们拆开打散,现在只剩下东泉村这一伙儿死硬分子了。
别人都低头了,或是收下补贴搬走,或是做了流离失所的难民,只有他们还不走,甚至修起工事摆明车马要玩命,可见这帮人骨头有多硬,胆子有多大。
“斌哥赶他们了,他们不走,来了好多车,看着有三四百人呢。”
“他们搜查什么?”
“逃犯。”
“借口还不少,我看是想抓咱们的新姑爷!”
廖启胜一拍桌子,起身就往外走,李乐乐也跟了上去。
东泉村这样往村里接南边的人,金陵高层肯定不甘心坐视不管的,这头一开,个个都学他们还得了。
到时候几百万叛军都“嫁过来”,那金陵岂不是就被林枫“和平演变”了?
所以今天来的民管,一定是以搜查为借口,要给东泉村发难了,不然他们闲着没事跑这乡下来干什么?
来到村口,李乐乐看到一大群村民已经抄家伙爬上仅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在朝着外面叫骂了。
东泉村的武器不是,但是都很差,全村上下虽然号称有上百把枪,但其中只有两把是正儿八经兵工厂出来的,剩下的全是手搓的鸟铳和土枪。
其实他们之前是有一个民兵队的,有七八把枪用来抵御丧尸,但因为闹事被镇压之后,枪也被官方收走了,现在这两把还是后来花钱买的黑枪。
不过也不能小瞧这帮人的战斗力,人家村里有高人,会造土炮和投掷型炸药包,还很有战斗经验。
李乐乐甚至看到村里摆了几门煤气罐做炮弹的土炮,搞得跟中东战场一样。
村里还有十几个觉醒者,廖启胜就是一位,都是一次次协斗和玩命拼出来的。
东泉村在周边地区的名声也挺响,反正那些在金陵流窜抢劫的团伙是不敢来这里发财的,曾经有一伙儿不开眼的外地难民,仗着自己人多想来打秋风,东西没抢到,反而被村里当场砍死了十几个,八十几个村民撵着上千号人砍,凶得一批。
东泉村的情况很好地映照了林枫说过的话,雪灾里能活下来的只有狼,羊只有被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