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下午。
朱由检洗了把脸,随后命人将内阁首辅黄立极叫了过来。
黄立极。
直隶大名府元城县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与魏忠贤是同乡,在阉党中着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天启五年八月。
魏忠贤因同乡的原因,提拔黄立极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同年。
晋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
次年。
原内阁首辅周如磐累死在了任上,魏忠贤借机将黄立极迁为武英殿、建极殿大学士,擢为当朝首辅。
后来。
魏忠贤又先后提拔了施鳯来、李国普、张瑞图入内阁,彻底掌握了朝堂上的话语权。
正因如此。
他才能在朝堂上,将东林党一众君子压得不要不要的。
朱由检仰躺在龙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眯缝着眼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阉党得用。
东林党也不能赶尽杀绝。
在新的官员体制没成型之前,朱由检能做的只有制衡。
不偏不向。
官帽、印玺摆在那里,谁有能耐谁上。
敢反对?
呵呵。
砍了便是。
三条腿癞疙宝不好找,两条腿的官翰林院里多的是。
正想着的时候。
黄立极一溜烟跑进了乾清宫。
望着这位满脸谄媚的老头子,朱由检虽然心中厌恶,但表面不动声色的道:“爱卿来了,赐座,上茶。”
黄立极半个屁股坐在墩子上,脸上堆砌着笑容,可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魏忠贤倒了。
他作为阉党的中流砥柱,自然难逃干系。已经有好几个御史上书弹劾他了。
黄立极很慌。
他做过不少坏事。
比如。
陷害忠良。
夜半片纸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熊廷弼。
结交内侍、陷害忠良。
经魏忠贤授意,与丁绍轼、周如磐、冯铨等人编着三朝要典,要典里面记录了铤击、红丸、移宫三大疑案的示谕奏疏,其中不乏掺杂了许多个人观点和诽谤,旨在打击东林党人。
一桩桩一件件。
往事电光火石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黄立极的额头上逐渐渗出了冷汗。
“爱卿。”朱由检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黄立极,问道:“你入朝多少年了?”
黄立极微微躬身,恭谨的回道:“启奏陛下,老臣是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如今算来已宦海沉浮27年了。”
“哦?那时间倒是不短了。”朱由检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徐徐问道:“朕有一事不明,爱卿可愿为朕解答嘛?”
“老臣自当言无不尽。”
朱由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黄立极,笑着问道:
“你为官期间,可能坐到问心无愧嘛?”
“这…”
黄立极苦笑。
“陛下。”
“臣…”
“不能…”
朱由检一挑眉头。
“为什么?”
黄立极叹了口气,眼神流转间,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七年前。
那时的黄立极考上了公务员,怀着满腔报国之心步入了朝堂。
上班第一天。
小黄同志就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御门听政的时候。
黄立极陈词激烈的斥责皇帝不应铺张浪费、怠慢朝政、任用宦官。当亲贤才、近忠正,收回承包出去的票拟、批红、掌印等大权。
此话一出,顿时得罪了一大片人。
弹劾黄立极的奏折如同雪花般飞到了皇帝的案头,可把万历忙坏了。
高度中央集权,对于皇帝来说自然是很有吸引力的。但万历有点懒,他不想做那么多事儿,多累呀!
归根结底。
黄立极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万历罕见的没有杀了他,只是命王安将其丢进了诏狱,吩咐下面人好生照看着。
有了皇帝的关照,小黄同志侥幸的活了下来,几年后被起复到翰林院当差去了。
坐了几年大牢,黄立极身上的棱角被磨平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也回不来了。
渐渐地。
黄立极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官做的越来越大,可那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心,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不贪财,却极为恋权,为了能升官,甚至放下了读书人的尊严,与宦官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
二十七年宦海沉浮。
黄立极成功坐到了宰辅的位置,可他为天下百姓、为大明做过什么贡献嘛?
有。
但不多。
在那个风雨飘摇、奸臣当道的年代,谁又能如出淤泥而不染呢?
黄立极跪在地上,将帽子脱下放在右手边,脑袋重重地磕了三下,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陛下。”
“臣万死。”
“请陛下治罪。”
朱由检依旧在笑,眼神却有些吓人,他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道:
“你身居高位,不思报国、尸位素餐,朕本应重重的办你。”
“但是。”
“你年岁大了,又有从龙之功,朕便饶你一命,回洪洞县养老去吧。”
“罪臣…叩谢陛下天恩!”
黄立极泪流满面的磕了三个头,倒退着走了出去。
打发掉了黄立极,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又埋头翻起了奏折。
殊不知。
一个小内侍悄然离开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