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杨怎么会不喜欢,陈家的罐头瓶子就算拿给姚金花带来的那一儿一女打玻璃珠子玩,都不会给他和乔玉装水。
所以他才说分家之后虽然口粮艰难了,但人反倒舒心了——没了那两个使坏,也不会因为区别对待而生闷气,心里舒服多了。
陈青杨把水壶翻来覆去地而看,连盖子都拧开往里头看,配的绳子也使劲儿拉扯了几下:“真结实。”
小李见状,对张瑞年告状:“副社长,你不管管他们吗?要是人人都这样扯,我们有几个带子够他们扯的啊!”
青杨听见,也就收了手,抱着水壶对陈乔玉说:“姐,就买这个吧。”
他甚是满意。
陈乔玉点头道:“行,麻烦你这个先帮我拿着,我再看看……”
小李一下子跳起来,仿佛抓到陈乔玉什么把柄一样,指着陈乔玉对张瑞年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他们根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就是过来捣乱的!”
而陈乔玉的后半句话这会儿才说出来:“……钢笔,我们还要买钢笔。”
两人几乎同时话落,大家面面相觑,张瑞年终于是忍不住了,呵斥小李去旁边:“行了,你再这样我就调你去别的岗位了!”
售货员这个岗位虽然是拿着统一定价卖东西的,但平时有什么稀缺货,好料子,她们先得到消息,告诉求货的人,人家多少会给点儿表示。
就像自行车,供销社这边半个月才进五辆,往往都是提前被人订了。
至少四辆都是还没进供销社的门就被人买走了,剩下一辆放在门口做个样子,让那些有自行车券的人拼死拼活地抢。
还有一罐子饼干,按块卖,但总有损耗,一罐里面抽五块出来,三天卖一罐,一个月攒下来的“损耗”都能凑一罐子出来了。
所以小李她们平时才有资本趾高气昂,这会儿听见张瑞年发火,小李只能硬生生地忍了。
只是心里依旧觉得看陈青杨和陈乔玉这寒酸模样,说什么看钢笔,就是个借口罢了,他们能买得起?笑话!
于是小李虽然没再说话了,但抱着胳膊站在那边,眼皮子上下打量,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她不说话,张瑞年也不好训斥她了,就自己打开玻璃柜,从下面拿出了两支钢笔:“这两支都是卖得比较好的,实惠。”
柜台上有试写的墨水,陈乔玉跟陈青杨拿着笔蘸了一点在笔尖上,张瑞年递过来一沓信纸,让他们在第一页上写字。
陈乔玉的字写得很好看,秀气中带着利落的钩折。
陈青杨的字也不差,但看到姐姐的,还是觉得有些羞愧和心酸:“姐,咱们家最该念书的人是你。”
陈乔玉笑了笑,其实她也经常会想如果自己也能上学念书就好了。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见识过了周晓玲和周姐在手机上学做菜,查各种信息,虽然她还不太会,但她知道,她有途径学东西。
钢笔试了一下,陈乔玉感觉不是太满意:“还有好点儿的吗?”
张瑞年愣了一下,说:“有……但没这个实惠。”
他给陈乔玉拿的钢笔是四块八毛钱的,卖得也很好,但是不如六块多的英雄牌好用。
陈乔玉听了,知道张瑞年是在顾及她的面子——想必相亲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陈家的情况。
但陈乔玉犯不着跟一个外人解释那么多,她只笑着道:“麻烦你拿给我们看看吧。”
她只专注于自己的目的和自己的生活,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她不在乎,也无需在乎。
见她坚持,张瑞年也没多说什么,从底下又拿出来了两支钢笔,这回就是正儿八经的英雄牌,陈乔玉试过,果然比先前的更加流畅顺滑。
陈青杨选了一支蓝色笔身银色笔帽的,又挑了一瓶蓝墨水。
张瑞年算了账:“需要四张工业券,水壶六块五,钢笔六块,墨水八毛,一共十三块三毛。”
陈乔玉先前已经拿了十几块钱在手里做准备,因此也没翻自己的手帕包,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来,数了钱。
张瑞年见陈乔玉虽然手里只有不到十四块钱,工业券也没几张,但是付钱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心道莫不是自己看错了,陈家条件也没那么差?
因而张瑞年收了钱,心思也动了:“陈同志,我今天五点下班,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吧,最近镇上有个新开的梅菜扣肉烧饼……”
陈乔玉一听,笑了:“不用了,谢谢你了张同志,我今天还得陪我弟弟准备明天报名用的东西。”
张瑞年不死心,上回着实是被吓到了,慌不择路,也没敢多看,只觉得陈乔玉又干又瘦,外貌没有媒人吹得那么天花乱坠。
但这回看着陈乔玉皮肤白皙,虽然身材还是瘦削,但脸上一点儿都不干巴巴,很有些清丽,发丝齐整,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地垂在胸前,头绳上竟然还有两只塑料小兔子,彰显着女孩子良好的卫生习惯和打扮上的巧心思。
张瑞年不死心:“那明天呢?明天你们原来镇上报名对吧?要不明天我们……”
“真不用了,张同志,明天我也有事要忙”,陈乔玉打断张瑞年,“我先走了,今天多谢你了,张同志。”
说完,转身就走,陈青杨在她身后瞪了张瑞年一眼。
张瑞年微微有些失望,看着陈乔玉的背影,好半天才在顾客的催促下回过神来:“啊?要买啥?哦哦,我找人过来帮你看吧……小李!”
小李垮着脸过来——她刚才可是看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