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一场大雪悄无声息落满了大地。
清晨,陈乔玉哆哆嗦嗦地从床上爬起来,庆幸地摸了摸褥子,得亏褥子厚,这要是还睡以前的旧褥子,能冻死人。
她穿好衣服,拿着搪瓷缸子去井边,居然意外看到了钟斯年。
陈乔玉秉承着一个屋檐下的情谊,老老实实打了招呼:“钟知青。”
钟斯年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呢,也没抬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陈乔玉好奇,绕过去钟斯年的正面才看到——钟斯年正双手用劲地拔着地上的搪瓷脸盆。
陈乔玉:“……”
之所以说是“拔”,是因为脸盆被冰牢牢地焊在地上,盆里还有一盆结结实实的大冰坨。
一看就是钟斯年昨天晚上洗漱之后随手把脸盆放地上了,忘了拿回房间,结果碰到下雪,一晚上给冻住了。
陈乔玉哭笑不得,又不敢笑出声,忍得很艰难地对钟斯年说:“你这多费劲啊,一会儿把搪瓷给拔坏了,浇点儿热水不就行了?”
这回钟斯年抬头了,但他看了看陈乔玉,没说什么,只有目光中带着一丝怨念。
陈乔玉皱眉:?
咋了这是?
见钟斯年不说话,她也懒得搭理了,她现在算是知道了,钟斯年这种人就是周晓玲成天念叨的“社恐”。
不跟人说话,并且散发着一股最好别人也永远别跟他说话的气质。
不打扰这位专心拔盆的社恐了,陈乔玉转身朝堂屋走去。
厨房里也有大水缸,去厨房舀水刷牙就行。
然而,就那么一转身,陈乔玉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了!
她缓缓转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讪讪地对钟斯年道:“是……是我把厨房锁了,所以你烧不了热水吗?”
钟斯年抬起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那意思很分明——你说呢?
陈乔玉尴尬一笑,连忙从脖子上摸出钥匙绳,去开厨房门,一边对钟斯年道歉:“对不起啊,我这就开。”
钟斯年也懒得理会陈乔玉到底为啥那么宝贝那个破厨房,往多了猜也就是几个鸡蛋鸭蛋,半碗猪油啥的,反正陈乔玉爱锁就锁,他也不怎么在乎。
陈乔玉进厨房烧火,很舍得用柴火——反正是钟斯年从山上弄下来的,不一会儿水就烧开了。
她用暖壶打了水过来,递给院子里的钟斯年,不好意思地说:“你用这个吧。”
一番操作之下,钟斯年终于成功拔出了自己的盆,只可惜盆里还结着冰,还得等会儿才能松动倒出来。
陈乔玉站在院子里刷牙,青杨听见动静也起来了,一样睡眼惺忪地蹲在井边刷牙。
老宅里的三个人难得齐聚一堂。
陈青杨热心问道:“钟大哥,你今年也留在村里过年吗?”
恢复高考之前,知青大多都得留在村里过年,每年只能有两个名额回家过年,过完年就得回乡里。
恢复高考之后的这两年,松动了一些,基本上能回家过年的都回家过年了,留下来的人很少。
钟斯年倒是年年都留下来。
今年也是,钟斯年专心对付自己的盆,听到陈青杨问,就嗯了一声。
陈青杨好奇道:“今年老支书也不管这事儿了,钟大哥你也不回家吗?你家里人不想你吗?”
钟斯年顿了顿,摇头道:“应该不吧。”
他家里人比他还忙呢,彼此顶多写信交流一下工作进展,过年本来请假的人就多,为了保证工作进展顺利,他们反而比平时更忙,更不会谈什么想不想的问题了。
所以钟斯年诚实地摇了摇头。
然而在一旁听着的陈乔玉,此时好像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用眼神示意青杨别再问了——人家搞不好是孤儿呢!
她之前虽然经常听青杨说起几个知青的事儿,但大多说的都是学习识字报纸广播啥的,很少说人家家里的事儿。
之前就觉得钟斯年挺孤僻的,今天这么一问,陈乔玉心里猜测,钟斯年十有八九是孤儿啊。
陈乔玉顿时觉得豁然开朗,难怪钟斯年性格这么孤僻,原来身世这么可怜啊!
跟他们一样,都是孤儿……甚至比他们还惨,陈良不是个东西,但好歹说出去还是有个亲爹在,别人骂陈良,总不会骂她跟青杨没爹没娘。
想到这里,陈乔玉赶紧用眼神示意青杨别问了,青杨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为啥,但还是乖乖地没问了。
这天早上,怀揣着同情和愧疚的陈乔玉,结结实实地做了一顿丰富的早餐。
家里有挂面,三个人吃,下了足足一斤挂面。
然后还有好多菜码,有切好炒好的肉丝,夹一筷子摆在面条上面就行。
还煎了三个鸭蛋,鸭蛋个头大,一人一个,够吃了,为了去腥,陈乔玉在鸭蛋上面洒了一些五香粉和盐粒儿。
然后还把腊肠切了半根,一片片地给摆好——她看现代人吃饭都是给摆得漂漂亮亮的。
最后还奢侈地烫了一把小青菜,一人分两颗。
于是一碗煎蛋金黄柔白,肉丝香气四溢,腊肠红润油亮肥瘦相间,小青菜鲜翠欲滴的面条出锅了。
青杨看到这样一碗面条都忍不住吸溜口水:“这也太丰盛了吧!”
钟斯年带着自己心爱的脸盆进来,此时也是有些发懵。
他看看陈乔玉,又看看堂屋四方桌上的诱人面条,一时之间脑子里冒出三个大字——“鸿门宴”。
老宅里的伙食一向好,但这也好得太离谱了!
然而,钟斯年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其中一处,他用筷子挑起一根小青菜,十分严肃,又带着一丝隐忍的激动:“陈同志,这青菜是你自己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