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张永年被田秀丽的抽风弄得满头雾水,还真有点怕田秀丽这么出去,一会儿再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他们吵起来。
他自个儿出去找侄子侄女要了一圈,总算是要到了一个铅笔头和两张作业本皮子。
田秀丽倒是也不嫌弃,弄了个板凳,伏在床沿上,用木头床架垫着,开始写字。
张永年好奇地凑过来:“你写的啥?”
田秀丽不想让他看:“你吃饭去吧,别烦我。”
张永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秀丽,你咋啦?以前说吃饭你可是最积极的,不第一个坐上饭桌都算你输……今天咋了?连饭都不吃了?”
田秀丽心里正紧张呢,张永年老在她旁边说话,弄得她很烦。
孩子也是,在旁边咿咿呀呀呜呜啊啊的,吵得她头大。
她把孩子抱起来往张永年身上一推:“我干正事呢!你把孩子带出去,别叫他们烦我。”
张永年盯着田秀丽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发毛,没说什么,把孩子带出去了。
田秀丽这才终于清静了一会儿,开始写字。
她咬着笔头,犹豫着写下“红shu粉”三个字,然后又在后面添了两个字“作法”。
想了想,又在前面写上两个字“田家”。
完整的意思就是,田家的红薯粉做法。
然后再往下,她开始仔细回想自家红薯粉的做法,第一步要做什么,第二步要做什么。
她都写完了xiao皮了,回过头来,又删删改改,写了一个“挑红shu”。
就这么写写删删,写到第五行的时候,耳朵边上突然有人说话——
“我寻思你干啥呢,原来是写这个。”
田秀丽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心差点儿从喉咙里蹦出来。
气得她用力捶了好几下一声不吭站到她身后的张永年。
“张永年你想吓死我啊!”
张永年倒是乐得不行:“我听说了,现在村里人管你叫田老师?”
田秀丽脸上一红,她揪着那张作业本的封皮纸,小声道:“陈乔玉让大家这么叫的。”
她本来也觉得怪怪的。
可是等听到别人真这么喊她,还有人主动喊田老师好之后,她突然就觉得坐不住了。
如坐针毡。
她可能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德不配位,但是她心里就是那么感觉的。
但她想名副其实。
她本来满心都是拿了陈乔玉这二百块钱,给一部分家里,剩下的钱也足够她拿在手里安稳过上一阵子的了。
至于怎么教,她其实并没有太花心思考虑。
不就是做个红薯粉吗,跟做饭也没什么两样,没听说谁家里做饭还要专门教的。
不都是看着看着就会了吗?
但是今天面试之后的这事儿,让田秀丽心里格外不同了。
她觉得她得对得住田老师三个字。
张永年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但是看到媳妇儿脸红了,也乖觉地不再说什么。
他觉得田秀丽现在这样,倒是有点儿像刚结婚那阵子,温柔小意,还带着股憨憨的认真劲儿。
比这几年生了孩子看孩子,天天不是吼孩子就是跟婆婆妯娌吵架的样子强多了。
“你想写就写吧。”张永年道。
田秀丽抬眼看了看张永年,他没嘲笑她,这叫田秀丽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
她咬了咬嘴唇,轻轻拉了一下张永年的衣角:“永年。”
“嗯?”张永年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角,没由来的一阵舒服。
“你帮我看看吧,我这样写行不行?”
田秀丽把那张纸递过来:“我想着第一步是先挑红薯,做红薯粉对个头品种是有要求的,然后是削皮切块磨粉……磨粉还得有磨,不然自己手碾太麻烦了。”
张永年看了那张拼音夹杂着字儿的纸,有点头大,张家几兄弟读的书都不多,他跟张永华还稍微好点儿,但是他们上学的时候没学拼音,村里的老师不教这个。
字儿还能认识,拼音倒是真不认识了。
田秀丽见他半天不说话,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个,田秀丽也觉得挺奇怪:“我都学了拼音,你怎么没学?”
“谁知道啊,反正村小的老师没教。”
“噢,那可能还是你们村小不正规吧。”
田秀丽并没有纠结这个,也没有取笑张永年,反而是拿起纸来认真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然后张永年就指出来哪里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田秀丽觉得张永年对的地方,就按他说的改上。
有些她觉得不对,就说:“我爸我妈说不是这样做的。”
田秀丽一门心思都扑在做红薯粉上,就事论事,也不生气吵架,非要争个对错。
她这样子叫张永年心里一阵怪异,却又十分受用,连带着张永年自个儿的声音也降低了下来,也不咋咋呼呼吵吵嚷嚷了。
夫妻两个在屋里嘀嘀咕咕半天,直到张家其他人都上桌吃饭了,发现少了田秀丽两口子,才过来喊人。
“还吃不吃饭了?不吃等着饿死啊?”
葛大妹一巴掌推开房门,很生气:“大白天的关什么门?背着人做啥呢!”
张永年刚适应田秀丽难得的“温柔”,猛然被葛大妹这么一通吼,心头立马烦躁了:“妈,你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儿,怪吓人的!”
葛大妹怒道:“老娘一贯就是这么说话的,你听了二三十年了都没觉得吵,现在觉得吵了?”
说着,眼神不停地往田秀丽身上瞟,猜测肯定是田秀丽又背后说她坏话了。
田秀丽这会儿早就把纸塞进被褥下面了,站起来,忍住了没跟葛大妹吵。
她可是田老师!
田老师怎么能吵架呢!
她拉了把张永年:“别说了,先吃饭吧。”
葛大妹没能吵起来,心里不愉快,端着碗朝堂屋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一个两个,都跟千金小姐似的!饭做好了都要人催着吃!过了几年好日子了叫你们嘚瑟成这样!”
田秀丽忍了又忍,高高地昂着脖子,带着股自己琢磨出来的“优雅端庄”,坐下吃饭了。
她是田老师,不能跟葛大妹这样的人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