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年一噎。
顿时心虚起来。
之前田秀丽跟陈乔玉签订协议的时候,都是请大队部的人帮忙保密了的。
因为田秀丽只想拿这种一次性的钱,不想自己挣钱的事儿被婆家知道,所以叫陈乔玉对外也别说钱的事儿。
陈乔玉也不在意钱,她只是需要一个由头,便没什么意见地答应了。
也是因为这样,张家人在听说田秀丽要教村里人做红薯粉之后,只嘀咕了几句:“不教自己家里人,反倒去教村里人了!”
但是也没多想,以为就跟村里蒸馍馍包饺子一样,就是随手带一带的事儿。
谁知道搞得这么严肃,还叫上田老师了。
最关键的是,还给了四个白面大馒头!
这馒头一个都有大人拳头大了,还挺扎实的,大人吃一个也能顶满满一碗饭,孩子吃半个,配着萝卜青菜就是一顿。
张家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嫉妒。
高兴的是田秀丽给家里挣了四个大馒头回来,听说明后天还要去,这馒头总还能拿两天吧?
于是葛大妹就喜笑颜开地教田秀丽:“老四家的,你回头教别人就慢点儿教,最好能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乔玉那妮子大手大脚的,肯定会管你饭的。”
田秀丽心里有点不高兴。
要说从前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却犹豫了。
为啥?
因为别人叫她田老师,她感觉自己不好好教的话,对不起田老师这三个字。
再一个,她也挺不高兴的:“我们家的红薯粉做得好,这手艺本来就难教,十天半个月哪够啊。”
一轮红薯粉,从磨粉到沉淀晒干,再到二次煮粉,再晒成粉条,本来就得七八天起。
她教要一轮吧?
看着别人做要一轮吧?
要是万一有不会的,是不是还得预留一轮啊?
这本来就要二十来天的事儿,叫葛大妹说得好像她田秀丽是为了那几个馍馍才故意磨蹭的一样。
田秀丽觉得自己田老师的人格受到了侮辱,很不高兴。
她拿起一个馒头,往张永年碗里一放,又拿起一个,掰开一半给了脚边的孩子捧着吃。
剩下的半个自己吃了。
她在张家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捞走了两个馍馍,张家人才反应过来:“哎,老四家的,你咋回事儿?怎么你一房就拿两个呢?”
葛大妹震怒:“没规矩!我跟你爸还没吃呢!”
田秀丽指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两个,说道:“爸,妈,你们吃啊,那两个就是孝敬你们的,一人一个呢,比我跟大宝吃的还多。”
田秀丽的话让张家其他人顿时一怔。
“秀丽,你这是啥意思?”
“敢情我们都不配吃呗?”
田秀丽道:“啥啊,老五他们不就是这样吗?没下地就出钱顶工分,在家吃就交伙食费,挣了钱就孝敬爸妈,我跟永年也是照着他们来的啊。”
张永年此时大口咬着馍馍,生怕被人抢了,嘴里的一口咽了下去才道:“就是啊,我还在地里干着呢,工分我挣着,鸭子我也养着,给爹妈的孝敬也在这儿了,咋了?有啥不对吗?”
田秀丽悄悄在心里给自己男人比了个大拇指。
说得好。
张家老大老二老三三房人愣住了,他们听着张永年和田秀丽的说法,是没问题的。
老五一房就是这样,老四照着规矩来,也没错。
但是……老四跟老五一样,这就叫他们接受不了。
“老四,秀丽,你们啥意思啊?这是不打算跟家里一起过了?”
“你们这是要分家?老五没干成的,你们俩打算再干一次?”
田秀丽装傻充愣:“大嫂,二嫂,你们在说啥啊,我啥时候说不跟家里过了?我也没做啥啊,我自己带回来的馒头,给家里孝敬了一半,还不够啊?”
“大嫂,不是我说,你上次回娘家,带的两筒芝麻饼,也没见分给大家啊。”
“还有二嫂也是,二嫂你先前帮人家织毛衣,剩的毛线不是就给你家丫丫织了帽子?也没见给大家分啊。”
“咋到了我这儿,我分了一半出来还嫌不够呢?”
田秀丽卸下了“田老师”的身份约束之后,那也是伶牙俐齿的农村媳妇儿一个,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田秀丽一通话把大家说得哑口无言。
这馒头确实是另外得的,至于是从娘家拿的,还是自己单干的,反正都不属于往家里交的公粮。
只是以前这样单干的时候少,大集体时代,整个村都是一块儿干活的,赚外快吃夜草这种事儿很少,葛大妹跟张老拐也懒得管。
但现在田秀丽这个做法,让张家人就很难受了。
你说她错吧,也不算是错。
为了两个馒头小题大做好像也不合适。
但是你说她对吧,张家又个个心里都不舒服。
先是老五两口子脱离家庭了,虽说名义上没分家,但其实跟分家也没什么两样了。
再是老四,照这样下去,以后大家都得分开过日子呗?
这对张家老大老二来说,心里是很不情愿的。
他们的几个孩子都大了,最大的都上初中了,眼看着往后高中大学结婚……都等着用钱呐。
结果老四老五两房这会儿做这事儿。
张老大开口了:“老四,馒头的事儿小,但是你们这个心思不对,你难道忘了家里是怎么给你凑钱娶媳妇儿的了?你现在就这么回报家里?”
张老四也不傻,他说道:“大哥,你这话说的跟你没娶媳妇儿似的,咱兄弟五个,谁没娶媳妇儿啊?”
“你要说回报,确实,你跟二哥结婚早,但是你们生孩子也早啊,我家秀丽没怀上娃的时候,不是也帮你们带孩子来着?”
“当然了,我的意思不是说要分家,我只是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老五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呗,你们的媳妇儿是爹妈帮着娶的,我们娶媳妇儿你们确实帮了忙,但是我们现在也孝敬爹妈了啊,不还是一回事吗?”
张永年笑眯眯地说了一通,觉得自己说得很好,忍不住得意地看了媳妇儿一眼。
田秀丽心里也很满意,她觉得果然钱是人的胆,以前一家人都听张老拐和葛大妹的,一丁点儿私产都没有,一个月发个三四块钱的零花钱,想自己吃点儿饼干,还得背着人。
现在知道即将有两百块钱入账了,张永年说话腰杆都挺直了。
他们这里吵吵嚷嚷的,桌下的几个孩子都闹了起来:“爷,奶,我要吃馍馍!要吃白面馍馍!”
“爸,爸,妈!我要吃馍!给我馍馍!”
张老拐被吵得心烦,他就知道,分家这两个字就不能提,只要一提,没心也变成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