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杨笑嘻嘻的，眼里带着赞赏和崇拜：“姐，我觉得你这样特好，真的。”
陈乔玉看过去：“为啥？这有什么好的？”
青杨认真说道：“咱村不是很多二十出头，甚至不到二十的就结婚了吗？”
“然后就看她们怀孕生孩子洗衣服做饭……也不是说不好，就是觉得她们应该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的。”
青杨说的是村里，也是这个时代农村女性的普遍现象。
在城里还好点，要是有工作，在厂子里当工人，或者有个单位上班，多少还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就是生了孩子养了娃，也有厂子里兜底。
厂子里会有托儿所，几个月一两岁的都可以送进去，下班再接走，不耽误上班。
再大点就可以上幼儿园、子弟小学。
放学了孩子自己就能回家属院。
青杨说：“总觉得她们稍微自由一些吧，但在村里好像很难。”
村里的年轻人，十八九就要说亲了，二十出头就该结婚了。
女的二十三就算晚婚了。
到了二十三还没嫁出去，有些长舌头的就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陈乔玉现在也年满二十了，放在老家，虚岁就是二十二。
青杨说：“我有点担心你也被催着结婚，然后急着生娃，就跟秀丽嫂子之前一样……”
田秀丽也没比陈乔玉大几岁，结了婚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生娃。
虽然田秀丽自己觉得自己过的挺好的，但是她一手拖一个娃，成天跟村口那帮人混在一起，看上去还是有点遗憾的。
青杨说：“之前你叫秀丽嫂子来作坊里干活，她也觉得不用，觉得自己生了孩子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就是把孩子养大，再叫孩子结婚生娃……”
“她明明挺有本事的，做粉做得可好，但就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眼到头了，开始盯着孩子的一辈子了。”
青杨脸上泛着困惑：“可能也没什么不对，但我一想到姐你也变成这样的话，我还是会难受的。”
青杨的话叫陈乔玉愣了愣，旋即，心底泛起感动来。
青杨是个好孩子。
他们姐弟大约是因为十来岁上就没有长辈管教了，所以做事都很随心。
青杨并没有机会学到一些不好的长辈身上的那种女人就该结婚生娃相夫教子，就该以男人为天，认命种地的习气。
他是受过教育的，是见过广阔天地的。
所以即便身边的人全都是早早结婚生娃，变成沉默的庄稼人，重复着生孩子养孩子把孩子养大再让孩子生孩子养孩子的命运，他也没有困在这里，觉得陈乔玉也该这样。
他见过的美好甚至不如陈乔玉多。
但他见过了美好，就想让自己的姐姐也能拥有那样美好的人生。
青杨对陈乔玉说：“姐，我觉得比起来你做生意开作坊，你上夜校更叫我觉得开心。”
陈乔玉心里暖暖的，伸手揉了一下青杨的头：“为什么？”
“因为你想上学。”青杨说。
“因为你没有到了年纪，就觉得自己就该嫁人生娃，该像村里的其他人一样，再也不期待外面的世界，再也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了。”
“姐，你知道吗？每次我跟你说学校里的事儿，说镇上的事儿，说报纸和广播上的事儿，你都听得特别认真，而且还会听着政策新闻的鼓励，去尝试新鲜事儿，我都觉得特开心。”
陈乔玉温柔地看着青杨。
她懂青杨的这种感觉。
当初她跟青杨两个从陈家搬出来，搬进了老宅，全都是两眼一抹黑。
陈乔玉不是没担心过青杨跟着自己，不如跟着爹妈，哪怕是不着调的亲爹和后妈。
她也怕青杨读不进去书，也怕青杨没有长辈管教就变成混子、二流子。
幸好青杨没有。
而对青杨来说，他也是一样。
他担心的不是姐姐早早嫁人生子，事实上，青杨很看好姚大勇。
如果陈乔玉和姚大勇在一起，青杨是一百个支持的。
青杨担心的是，陈乔玉会重复大部分村里女人的那种命运轨迹。
明明二十来岁还正是充满干劲，大有作为的年纪，但却早早失去了拼搏学习的动力，将自己囿于柴米油盐之间。
青杨吸吸鼻子：“姐，你比我想的还要好，我都没想着要专门学外语。”
因为陈乔玉，青杨忽然也充满了动力：“你学，我也学！”
“老师不会读，那我就听广播，找人帮我去大城市买磁带，我肯定能学会的！”
一个永远对新鲜事物感兴趣，永远充满学习和活力的姐姐，势必也会影响弟弟妹妹的心境。
陈乔玉也被激励到了。
她没想到自己壮着胆子去尝试各种事，会让青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她拍拍青杨的胳膊：“行！那咱俩一块儿学！磁带的事儿你别担心，我给付老师葛老师写封信问问去，再不然叫二姑和思甜在省城帮我们打听打听。”
只要现在有的，钱不是问题，多大价钱她都可以出。
她可比青杨更清楚，未来外语可重要了。
别说未来了，就是现在，也有好多外商来他们国家投资，外语也是一门重要的技能。
技多不压身，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她就要做枫桥镇自学英语第一人！
……
不过在学英语之前，陈乔玉首要的任务是卖第一批大蒜了。
今年大蒜种得晚，抽的蒜薹不理想，但是也抽了一些。
姚金宝组织村里的妇女去割蒜薹，虽然数量不多，蒜薹也干瘦，但因为是反季节的，当成稀罕玩意儿卖，居然还卖了几百块钱。
虽然不多吧，但是种苗钱和化肥钱多少能回点儿。
大头还是看蒜。
春种的蒜产量不足秋种的三分之一。
村里好多老人看到姚金宝他们挖出来的蒜，都连连摇头。
“就说哪有春天种蒜的道理，看看，这不白瞎地了吗？”
“这蒜有一半都没长起来吧？哪有我种的好哦。”
“年轻人不懂，瞎胡闹呢！种地还得听老人家的。”
“就是啊，这才吃了几年饱饭，就开始瞎折腾了。”
大家对春蒜的态度十分鄙夷。
姚金宝也是硬着头皮收的。
但没办法，种都种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压力就给到陈乔玉和姚大勇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