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终于跟乔玉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直卡在喉咙里的关卡松动了些,以至于余小姨觉得今天格外难忍。
以至于她差点都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令人不适的作呕声。
余小姨有些慌张,下意识跑到院子里的茅房里去。
而饭桌上的另外三个人脸色立即大变。
覃母笑嘻嘻的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带着一丝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第一时间看向覃家平,语气惊慌:“她今天出门你没陪着?”
覃家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也不可抑制地阴沉着,只是不知道是对余小姨阴沉,还是对覃母阴沉。
“我要上班的!又不能天天都请假。”
覃母急了,冲覃家平喊道:“说了不能叫她一个人出去!刚才你听没听见?那是咋回事?”
覃家平脸色也难看至极:“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我又没跟她……”
“好了!别说了!”覃父一拍筷子,沉着脸喝止了母子之间的对话。
覃母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继续说了。
犹豫片刻,她往外看了一眼,见余桂香还没有回来,才低声对父子俩道:
“要我说……她要是真怀上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家平他……”
话音未落,覃父就怒道:“你个蠢妇!你不知道,难道别人不知道吗?到时候谁在背后笑话我们家替别人养孩子,你还睡得着觉吗?”
覃母叫了起来,带着尖利的哭腔:“又不是我愿意的。”
说着,又看向儿子,哭着试探道:“家平,你就不能试一回吗?把灯关了,黑漆漆的闭上眼……”
覃家平声色俱厉:“叫你别说这种话了!恶心!”
覃母不敢再说了。
覃父拿起筷子,呵斥道:“吃饭!”
……
院子里,余桂香从茅房里出来,脸色依旧苍白。
她当然什么都没吐出来,反而被茅房的味道熏得更觉恶心了。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也只是站在茅房门口不远处,并不想靠近堂屋。
她看着天上的艳阳,只觉得透骨的寒冷。
这家里,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他们确实没有在吃穿住行上难为她。
村里有好些年轻的小媳妇也羡慕她,觉得她婆家不让她下地干活,覃家平还是工人身份,有工资拿,公公婆婆也待她好……
余桂香怔怔地发呆。
这样的生活,她还要感到不满吗?
有没有孩子……真就那么重要吗?
到底是她贪心不足,还是覃家人口蜜腹剑?
余桂香痛苦地捂着头,没有办法再细想下去。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发呆,她也没能发呆太久。
覃母不见她,一会儿就出来找了。
见到余桂香的时候,覃母还是笑眯眯的。
她亲切地拉着她的手,细声问道:“香儿,咋了?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要不妈在给你单独做一道去?”
余桂香还未说话,隔壁却传来了邻居的声音。
“哎哟,出来上个茅房都能听见你们家的关心话,家平妈,你对媳妇儿可真好。”
覃母脸上闪过惊喜,连忙大声道:“嗐,这算啥,嫁到我家来了,就是我家的孩子,我对她跟对家平是一样样的,孩子不舒服,我们做长辈的可不是心疼么!”
覃母拉着余桂香,不让她走,就这么跟邻居说了好几句话。
末了,还要问余桂香:“香儿啊,你说是不是?妈是不是可疼你了?”
余桂香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堵上了。
但面对覃母灼热的目光,她终究还是点头应了一声:“谢谢妈。”
覃母这才满意,拉着她往屋里走:“走,咱吃饭去,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吃过晚饭,余桂香洗碗,又烧水洗澡。
她今天烧的热水格外多。
覃家平阴郁的脸色好了一些,足足用了两大桶水洗澡。
他洗完之后,余桂香也把自己的澡盆找出来——其实村里好多人一家都合用一个盆、一条毛巾,但覃家不一样,余桂香嫁过来之后,有自己的澡盆、洗脚盆,跟毛巾……
这也是村里人人都夸覃家对余桂香好的原因之一。
时间久了,余桂香已经无法分辨出到底她身体和情绪的直接反应是对的,还是覃家人说的才是对的了。
她有时候一想,就觉得脑袋快要炸了。
以至于她后来都不再去想这些事了。
覃家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吧。
好与坏她都不在乎了,至少,这样她不会头痛欲裂,陷入自我怀疑。
余桂香在没有点灯的耳房里,就着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洗了两遍澡。
洗完澡,她收拾完耳房,才敲了敲她和覃家平共同房间的门。
覃家平当然不会说话。
大部分时候,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覃家平都不会跟她说任何一个字。
余桂香跟往常一样,等不到回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自己推开门进去了,然后才把插销插上。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跟往常一样,走向房间的另一侧属于她的小床。
她努力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迈着双腿,慢慢朝覃家平住的那边挪过去。
然而,她才刚迈出一步,覃家平就警觉地看过来:“你做什么!”
余桂香一咬牙,往他床铺那边去了。
她站在覃家平的床铺面前,看着面色铁青的覃家平,竭力让自己克服心里的恐惧,开口说话:
“家平——”
“我……我们要不去县城看看吧?”
余桂香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然而覃家平暴跳如雷:“看什么?看什么!你出去!谁叫你过来的!”
覃家平翻身起来,浑身都充满了抗拒,仿佛余桂香仅仅只是靠近他,就侵犯了他一样。
余桂香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就如同刚结婚时,懵懂单纯却还充满希望的她,得到的回答一样。
余桂香的眼泪落下来,她居然迈步上前了,整个人直接爬上覃家平的床,然后鼓足勇气,用力抱紧覃家平。
“家平,我们结婚都三年了……家平,你碰碰我吧,我不求你什么,我只想要个孩子,家平,我求你了……”
余桂香瘦小的身体里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竟然箍得暴跳如雷的覃家平都逃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