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轰鸣的瀑布声掩盖下,一头全身橘黄色,布满了黑斑和古钱状圆圈的豹子,绿眼中泛着凶残的寒光,缓慢的、悄无声息的向他靠近。
突然,丁向南全身汗毛直立,头皮发麻,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油然而生。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向前翻滚而去,连头都没来得及回一下。
由此可见,他对于应对这种生死危机有着丰富的经验,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规避。
这得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危机才能养成?丁向南一个侧身前滚翻,变背对为面对,当看清那竟然是一头目露凶光的土豹子时,他心中大骇。
根本来不及起身,危急关头,他的动作甚至快于大脑的运转,躺地、上蹬腿。
跃起在半空中的豹子想不到被自己选定的猎物竟然还能反击,来不及做任何闪避,腹部被丁向南踢中后,身体本能的一弓,然后越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
丁向南没有任何停顿,紧接着双腿蹬地,拧身前扑,双手干净利落的抓住了土豹子的两条后腿。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连贯而协调。
要知道,对丁向南进行偷袭的不是凶猛的东北虎,也不是力大如牛的黑瞎子,而是以速度着称的豹子。
在临场反击的情况下,能一脚踢中对方后再抓住它的后腿,这些足以证明丁向南的反应有多迅速、身手有多敏捷了。
他抓住豹子的腿没有后拽,他要第一时间给它造成尽可能大的伤害,所以用尽全身力量把它的后腿向逆时针方向拧去。
豹子被强势一拧,哀嚎一声,就沿丁向南拧转的方向翻滚。
可是在它翻到一半的时候,丁向南又是一个猛劲,把豹子的两条后腿再向反方向拧去。
一声更大的哀嚎传遍山野。
这时,豹子已经不复开始时的威猛,眼神中露出一种恐慌的神情。
丁向南得理不饶豹,迅速站起,把豹子抡起,一个侧摔,砸在地上。
根本来不及起身,他迅速向前翻滚,再次抓住豹子后腿。
只见他双腿猛一蹬地,以自己双脚为轴心,把它抡起来,然后一个后躺摔,又把它砸在自己附近的地上。
悲催的豹子发现,自己那引以为豪的粗壮有力的后腿、赖以追猎物和逃命的武器,竟然成了他最致命的累赘。
一声声悲呼,再也不复之前的威武霸气。
丁向南可顾不上想其他,前扑摔,把豹子抡起,砸下,往复循环。
他每摔豹子一次必先把自己摔倒,正是这样,才保证了豹子甩出去的距离完全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要保证每摔一次,必须和下一次做好衔接,一旦距离太远,造成两摔之间时间间隔拉长,就有可能给土豹子喘息之机,这是他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趁其病,要其命,呼其脸,踹其腚,这是他打架的信条。
丁向南足足把豹子砸了十八次才停下来。这时豹子早已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整个过程这位东北丛林老二竟无法做出一次扭头撕咬的动作。
对面的王韵已经彻底石化,她小嘴微张,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褪净,却又爬上那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刚才的瀑布冲刷已经够她震撼了,结果又来这么一下,那可是一只凶猛的豹子啊!
她发现这个年轻人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一次次刷新着她对过往的认知。
短短的一天时间,竟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这还是自己那个认知的世界吗?
于是,在心底,她对这个不刮胡子的家伙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他舅姥爷个锤子的,好险!土豹子不是生活在森林深处吗,怎么跑到外围来了?
不过今天也还不赖,终于把完整的沾衣十八跌实战演练了一把。”
丁向南一边拍着胸脯后怕,一边呼呼喘气。
他给王韵摆摆手,示意她已经没事了。
然后走到水边,把脸上的污泥洗掉,对着水面,用得来的那把匕首刮掉脸上的胡子,露出一张帅气的脸。
逐渐的,丁向南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他的肌肉不是特别夸张的那种,虽饱满却不臃肿,极具力量感。
整个人看来,给人一种柔和、秀气的感觉,与刚才跟豹子生死搏斗时的疯狂判若两人。
刚才丁向南对付豹子时,用的那套帅得一塌糊涂的动作,正是讲究摔人先摔己的沾衣十八跌。
可惜在这个满地石子儿的地方,这显然是个悲剧。
龇牙咧嘴的揉着被摔酸疼的身体,捡起那件破旧军装上衣穿上,向着王韵走去。
看着这个刮掉讨厌的胡子后,几乎算是改头换面的帅气青年,连王韵都产生一种惊艳的感觉。
丁向南嘴角一勾,微笑道:“咋了?我脸上长花了?”
他竟是灵机一动,套用起了王韵之前说他的话。
即使自信如王韵,在听到这话后都不免脸色一红,不过她不愧是大城市出来,见过世面的姑娘,眨眼间就恢复了正常。
她白了丁向南一眼说道:“明明挺帅的小伙子,非得留那么难看的胡子。”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自己喊他大叔的情景,忍不住噗嗤一声,捂住小嘴,轻笑起来。
无论是她翻白眼的姿态,还是捂嘴轻笑的样子,都透露着一股子赏心悦目,让丁向南感慨不已。
最后一段路,丁向南一手拽着背上的土包子,一手搀扶着王韵,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边的鲜花野草、一高一矮的男女背影,在这山清水秀的乡村野外,留下一幅无限温馨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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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篱笆院里,一个身体健壮,相貌粗犷的中年人正在翻晒鱼干,那是丁向南的父亲丁程远。
“爹,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丁向南语气中带着一些得意。
丁程远回头,当他看到丁向南背上的豹子时,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你这小瘪犊子,没事招惹它干什么玩意儿,嫌自己命长了?”
说着话,中丁程远快步来到丁向南身旁,在他身前身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粗糙的大手精准的拧上了他的耳朵。
山里的孩子皮实,进城去一夜不回,不是啥大事,没啥可大惊小怪的,所以丁程远只字不提一夜未归的事。
“哎吆,老爹,是它招惹我的,真的是它招惹我的。”
远处拄着拐杖的慢慢走来的王韵,看到这个画面,竟产生一种温馨的感觉。
吱呀,随着一声门响,木刻楞房里走出来一对母女。
中年妇女叫苗桂兰,丁向南的母亲。
虽然粗布麻衣,但是面目姣好,显然年轻时也是一个清秀美人。
少女叫丁向雪,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是丁向南的小妹,长得秀气可人,倒是与丁向南有几分相似,随妈。
“哇,这是土豹子!大哥,你打的?”丁向雪兴奋的说道,一脸的自豪。
虽然一家人都看到了远处的拄拐女子,但却只有作为母亲的苗桂兰开口问道:“那个姑娘是谁?是要来咱家吗?”
丁向南点点头对妹妹说道:“小雪,你快过去把那个姐姐扶过来,她脚受伤了,是咱家的客人。”
听到这话苗桂兰眼中一亮,拉着丁向雪快步向王韵走去。
丁程远早就放开了儿子的耳朵,知道这姑娘是自己儿子带回来的后,眼中惊喜的意味也多过奇怪之色。
苗桂兰带着丁向雪来到王韵身前,眼中满是惊艳与欢喜,不过随着她不断的上下打量着王韵,眼中惊艳的神色越来越浓,欢喜之色却有所衰减。
“这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叫啥名?”
以王韵的大方也不禁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心里竟产生一种丑媳妇儿见公婆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出现,让她内心的不自在变成了羞涩。
她强压这份羞涩,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阿姨好,我叫王韵。”
“王韵啊,这名字可真好听,走赶快回屋。”
苗桂兰和丁向雪一左一右,搀扶着王韵回了屋。
屋外丁程远看看儿子,又看看屋门方向,装出一副没好气的语气问道:“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丁向南把在路上跟王韵对好的口供说了一遍。
丁程远才恍然大悟,之前眼中的惊喜慢慢消退。
他心里明白自己家庭与人家的差距,更明白自己儿子的情况,所以比较理智的放平了心态,然而内心最深处,却怎么也摸不着一抹悲哀与愧疚。
平复了一下心情,丁程远看了看地上的土豹子,眼底深处又透出一种骄傲之色。
山里人崇尚武力,他丁程远更加崇尚。因为经常与各种猛兽斗智斗勇的山里人,武力值是他们生存的极大保障。
自己儿子徒手猎到一头土豹子,这要是传遍大街小巷,还不得被人羡慕死。
人就是这样,即使平时再低调,一旦面对子女值得炫耀的光辉事迹,都得变成村头大妈。
不嘚瑟一圈得憋的牙疼。
丁向雪毕竟孩子心性,在屋里呆了一会就忍不住想出来看大哥打的土豹子。
她蹲在那里,一会摸摸豹子的腿,一会拉拉豹子的尾巴,满脸兴奋。
丁向南一抬头,发现自己老爹走路竟然一瘸一拐的,于是问道:“爹,你腿怎么了?”
“没事,昨天摔了一跤。”丁程远很随意的说道。
“摔了一跤?以您的身手,怎么可能摔跤?”丁向南一脸疑惑,习惯性的看向自己从不会撒谎的小妹。
只见丁向雪下嘴唇紧咬,泪花在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跳动。
看到这里丁向南哪里还不知道家里有事瞒着他,也不点破,神态如常:“爹这几天您多注意休息,今晚吃点豹腿肉,好好补补。”
农村里消息传的快,丁向南带着一个仙女儿似的姑娘回了家的消息像瘟疫一样,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
村子的一个角落。
“你知道吗?丁家老大带来的那个姑娘长的可漂亮了,就跟评书里的林黛玉似的,俩人手牵着手,可恩爱了。”
“是吗?那可得回家拿点东西去看看去,顺便倒个喜。”
村子另外一处角落,也是这样的议论。
“人跟人真是没法比,人家向南这孩子不但打猎厉害,这次更是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你说咱咋就养不出这么出息的儿子呢?”
“就是啊,听说那媳妇儿还是城里人呢,向南真有本事。”
村子第三处。
“王大嫂子,你提着鸡蛋这是干嘛去?”
“我去老丁家,听说他家老大要定亲,我去看看新娘子。”
……
……
消息越传越夸张,越传越离谱。
……
……
就这样,丁向南和王韵瞬间登上了靠山屯的热搜第一。
在这个热点的掩盖下,甚至丁向南打了一头土豹子的消息都被掩盖了。
丁家现在是人满为患。
拿鸡蛋的,拿鹅蛋的,拿山货的,各种礼物摆满了院子。
王韵没想到自己来丁向南家里避难,竟避出了如此风波。
那些热情的大姐大嫂婶子大娘们,说起话来又朴实又幽默,真的好可爱,只是偶尔说出的话有些让人难为情。
她们好像对自己和丁向南之间有什么误会,解释也解释不清,不但解释不清,还有越描越黑的趋势。
比如:
“向南媳妇儿,向南是拿什么吸引的你了下了凡间的?”
王韵:“赵大娘,您误会了,我跟向南只是朋友。”
赵大娘用我懂,我都懂的表情附和道:“哦哦哦,是朋友啊,我懂,我都懂!”
王韵“……”
苗桂兰:“赵大嫂,真的是误会了……”
赵大娘:“你闭嘴,缺心眼的傻弟妹!”
苗桂兰:“……”
“向南弟妹,跟李嫂说说,怎么才能让我的脸也像你一样白嫩?”
王韵:“李嫂,您真的误会了,我和向南……”
没等她说完呢,这位李嫂都会抢答了:“是朋友对吧,我跟我家你李大哥也不也是朋友吗,最好的朋友。”
说完这话她还对着王韵使劲眨眨眼,又是一副都懂的表情。
王韵:“……”
苗桂兰刚刚想开个口,赵大娘一瞪眼说道:“你闭嘴,我的傻弟妹你是真缺心眼是咋的?”
苗桂兰:“……”
“向南嫂子,你的脚怎么了?还疼吗?”
王韵:“没事,不疼了。”
“看看,承认了不是,你们俩郎才女貌的,甭提多般配了,简直就是天仙配啊!”
王韵:“……”
看着络绎不绝的七大嫂子八大婶,各个语出惊人,她满脸的无奈,到最后好像说的她自己都信了,下意识的以那个身份自居。
比方说,别人喊一嗓子向南媳妇儿过来一下。
然后她就拄着拐杖过去了。
……
王韵心里不禁埋怨起丁向南:“哼!这个丁向南真是的,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些热情的客人,也不过来帮忙解释一下。”
她哪里知道丁向南见大事不好故意躲了,要是他在这,这些人非得给他们闹洞房不可。
丁向南也没料到事情会发现到如此地步,不禁暗暗后悔自己考虑不周。
如此热闹的情景直到下午才开始好转。
见到丁向南终于出现,王韵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委屈的道:“你躲哪去了?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客人!”
想到自己也是个客人,她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赶紧补救一句:“真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