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牛家姑嫂帮着收拾桌碗。
宋南絮起身帮忙,被牛春花一肘子别开在外,不让她伸手,“才几个碗筷,我与你婶子尽够了,你快别沾油了手,你去外边同他们聊天去。”
外边宋大山拉着赵玉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几个小孩晓得赵玉明日要走,将他团团围着,一面说不舍得,一面又兴奋的吵着让他归家时寻些清水县里没有的物件带回来见见世面。
倒是乐姐儿不同往日叽叽喳喳,只窝靠在赵玉身侧,也不吭声,一双小手揪着他的衣袖来回的搅。
赵玉瞧她闷闷的,将人拉至身前,刮了刮鼻尖,温柔笑道:“你呢,想要些什么?吃的还是玩的?听闻扬州有那翡翠烧麦与千层油糕并称双绝,不如等我归家给你捎带些?”
乐姐儿摇头,一双眼半垂,显得兴趣缺缺。
昔日听到什么稀奇的糕点果子,那人都要拔高一寸,今儿反了性子,倒惹得几个大人瞧稀奇。
赵玉瞧她这模样,不由心头软了软,摸了摸毛茸茸的发顶,柔声道:“那我便给你带些绒花带?”
“绒花?”
乐姐儿眼眨了眨,往日只听什么绢花,没听过甚么绒花。
“这绒花又名官花,花年年上贡,做工精美,栩栩如生,宫里头娘娘们都极其喜爱。”
“我不要。”
乐姐儿闻言,甩了甩脑袋,面上滚了两行泪来,抽噎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玉哥早点归家。”
宋南絮出来,便见乐姐儿靠着赵玉哭的稀里哗啦,再看赵玉手足无措,无奈将人抱进自己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别哭了,玉哥是出去做正事,事情办好了,便回来了。”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与我们一同吃年夜饭么?”
何时回来?
宋南絮与赵玉对视一眼,均没有做声。
两人都知道去江淮寻占城稻只是幌子,此去凶险,生死难料,快则半年,慢则更久,甚至······
等到下晌,雨停了。
宋梅拉着花云川来了,带了自己缝的几双袜子同赵玉,左右嘱咐了一遍,又与家里那群小的一般,也指望着赵玉给捎带点什么新鲜首饰头面,丝线帕子玩偶的。
到了夜里,一伙人挤挤攘攘的用了饭,还不舍得走,等快到了夜深,乐姐儿几个都熬不住先睡了,其余人这才起身告辞。
赵玉瞧着宋南絮眼眶熬的发红,不免心疼,“为了钱家的事昨儿就没合眼,今儿又闹了一日,我去打水让你烫烫脚,早些安枕。”
“不忙。”
宋南絮将人拉住,往桌前一坐。
“稻谷的事情,我已经托张老爹寻人去打听了,若是价钱没有问题,开春时节便能到手,去了京都你只管安心处理案子,村里有人问起,我自有说法。”
若不是自个藏了私心,惦记这小院的温情,强兜着不愿撒手,照南絮的性子,只要寻上一个寻常人家做夫妻,那需要这般······
如今家中大小事一把揽了,眼下反要来操心他的事。
赵玉瞧着她白净的面庞,愈发愧疚,“辛苦你了。”
“我这不算什么,不过是与人买卖的交易,成便成,你不同。”宋南絮顿了顿,又道:“此去千万要小心,若是时机不成,也不急于这一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与乐姐儿都盼着你平安归家。”
两人视线交汇,少女眼底的担忧与情谊不加遮掩,瞧得心底发涩,赵玉滚了滚喉结,将人重重揽进怀里,嗅着她身上兰香,“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
翌日天微亮,雨后新泥味道愈甚。
宋明披了衣裳起身,便见院门前立着单薄的身影,隐在晨雾之中,几乎要淡出视野。
“阿姐!”
宋南絮闻声,指尖快速拂过腮下,这才笑着转身,“起来了?”
宋明瞧着她眼眶有些红,再看西屋的房门微掩,明白过来,“玉哥走了?”
“嗯!”
“不是说用了早饭,等辰时再走?”
宋明的声音一下便拔高些许,自打知道玉哥的身份,又要去京都,他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昨儿大伙在家,又不得近身言语。
本想着今儿早早起来也好嘱咐一二,哪想自己醒来,人已经走了。
“寅时正刻走了,毕竟面上是替大伙去江淮寻谷种的,村里自然有人早早要来送别,避免人多眼杂,只能早早走了。”宋南絮淡笑,强掩情绪。
宋明瞧了眼路上翻涌的淤泥,转身进了驴棚,取了车套往驴身上套,“昨儿下了大雨,今儿进城的路不好走,我赶驴车追上去送他一程。”
“不用了,这会估计都进城去了。”
宋南絮忙拉过他,见他垂着头,嘴角绷的平直,将他翻乱的领口抚平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玉哥到了便会给家里来信,你桌上的东西我都给你玉哥带上了。”
听到东西都带上了,宋明面色缓了缓,好在自己给每种药瓶都贴标签,怕太多种药记不住,又写了说明搁在里边。
宋南絮瞧了眼天色,拉着他进屋,“天还早,昨儿还剩了半碗鸡,我擀些面,做你喜欢的鸡丝面!”
清水县内。
主道两边的早食店白雾腾腾,城内青石板上积着昨夜的雨。
城门值守的官兵将打开城门,便瞧着一队人马往城门驶来。
前边是一溜排开的短衫护卫裹着蓑衣,后边紧跟几架马车,再后头是几辆板车,上头摞着箱笼,边上坐着看箱笼的小厮,尾稍上依旧是几个护卫骑马,一行人排开足有三四十来人。
“哟,这一大早的就有商队出城呢?”
“瞧着不像寻常商队,没瞧见一溜的马车呢?快寻头来,免得得罪人了。”
话还没落音,就瞧副督头匆匆从城门下来,“什么人出城?”
那黄家的管家早早下了马车,端着文书通碟笑迎了上去,“督头,是黄家回京呢,一早赶着出城,劳烦都头了,这上头是宅里下人的名录,文书,下边······知道督头喜茶,这里边是我们老爷特意带的双井茶。”
副都头闻言展眉一笑,松开腰间的刀柄,将那匣子并着文书一并接了过来。
文书底下的匣子虽小但深,入手颇有分量,想来里边除了茶叶还另有它物。
“原来是贵府,前几日衙内派人告知了,没想到今日出城这般早,让你家老爷破费,还请管事替本督头道个谢。”
管事连声应诺,只说应当。
那副都头垂目将文书过了一遍,见官印没有问题,朝着后边的官兵道:“你去按人头点了数,没问题放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