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斜影,街道上的摊贩陆续收拾挑子回家。
孙掌柜捧着算盘,余光扫向楼梯蜿蜒而下的人,面皮抽了抽。
只见宋南絮好端端的脸抹的跟张飞似得,腰里也不知塞了几件衣裳。
要不是东西都是自己送上楼的,还真以为哪里来了个陌生妇人。
宋南絮走到几人面前,李牙人正好写好契书。
猛然瞥见她,唬了一跳。
勉强定下神后,这才捡起立好的契书,交与两人,公事公办道:“二位,这定金交一半,签字画押即为成了,若是买家反悔,定金不退,若卖家反悔,定金双倍退,若无异议,就请二位在这上边签字画押。”
周六兴致缺缺的的收回视线。
不管再看几回,还是想不通。
明明是姑侄,怎么里外里差这么多?
会不会那姑娘揭了幕篱,和她姑姑长得一般无二。
周六一阵寒颤。
脑里闪过一双素手······
这才安心从兜里掏出个钱丰的私章在契书上落了印。
李牙人捡起一份契书,递于一旁的宋南絮,“既然如此,按旧例,等我与周管事取了地契过户,再来您送地契文书收尾款。”
宋南絮收了契书,正要离开便被人拦下。
周六扫了眼二楼的雅间,又看了眼宋南絮,强忍不适的笑道:“没想到前后与大姐成了两桩买卖,时辰也不早了,又在这酒楼里,不如邀你侄女一块在用了饭再走,我来做东。”
宋南絮冷眼瞧着他这模样,便知道是打了旁的主意。
莫说她变不出个侄女来,就算能变出一个,也断没有陪他吃饭的道理。
谁家好人,会让个未婚姑娘与他个外男共坐一席用饭的。
瞬间瞪大眼眸,极为感谢道:“哎呦,周管事真是大方,只是,我那侄女家远,要吃了饭定是要摸黑赶路,夜里不安全呐!不如这样,我打包几样给她路上垫几口,也不算拂了您的好意。”
“这······”
周六有几分错愕。
他只是想借着机会与那小娘子接触一二,又不是真的关心她肚子饿不饿。
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
“早就听闻这城里的管事是多金大方,最喜扶贫惜弱,哎呀~那我也不客气了!”
宋南絮打断对方,便满脸欢喜地冲到柜台前。
“掌柜的,那边的周大管家要请我们姑侄吃饭,我在村里待着也没什么见识,也不晓得你们这酒楼里有甚好菜饭,您就帮我在你们的招牌里选上几个,两个人也不要多,有上三个菜就成。”
嗓门之大,屋梁微颤。
惹得楼里的伙计、客人纷纷看过来。
孙掌柜会意,笑晏晏道:“到底是大家管事,出手就是阔绰,您这算是有口福,我瞧,不如就来个葫芦鸡,蟹粉狮子头外加一道水晶肴肉,佐上两碗好粳米。”
揽月斋承子刘牧云的手艺,自来是以南北名菜都会,招牌自然众多。
可论起价来,也分个上中下。
这三个菜加起来,不是费时间的,就是费食材的。
一盘葫芦鸡就要二两银子。
周六脸黑如墨,如今是被赶鸭子上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还是李牙人打圆场,连忙上前笑道:“哎呀,大姐,你这赶车颠簸,这汤汤水水不好拎,不如就要个水晶肴肉,配上这楼里的蒸饼,既能饱肚,也不至于撒在车里埋汰。”
一碟水晶肴肉九百来钱,配上蒸饼几十文,算来一两银钱。
周六咬着后槽牙,冲她笑道:“还是李牙人说的对,既是要赶路就从简,等下回有时间,我在做东让大姐敞开肚皮吃。”
“哎呦,那就按两位说的,我甚也不懂。”
宋南絮见好就收,挂着一抹质朴的笑看着周六,“周管事,你真是大好人!”
周六硬着头皮付了银子,看着对方毫不客气打包。
甚至离开的时候,都没见能再见到那如花的小娘子。
眼看着驴车远去,李牙人笑道:“周管事,不如咱喝上几杯,用了饭再走。”
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六哪里还有兴致,推脱时候不早要回府复命,憋屈离开。
边走边啐骂那村妇不识好歹,坏了自己好事,等心头舒坦些,这才发现快到钱府大门,门口两侧立着不少家丁,早早挑了灯笼,瞧着怪热闹。
难不成今儿府里请贵人?
正思量,只见排头站着的,正是三夫人院里的赖嬷嬷,两人视线相接,周六只道不妙,拔腿就跑······
晨雾稀薄,浅浅透着金色。
连着几日阴雨,气温愈发冷冽起来。
没想到立冬,罕见出了太阳。
乐姐儿穿了新制的薄袄裙,欢快的追着宋南絮屁股后面,“阿姐,二哥说了,往后你去县里送菜,我和三哥起来帮着他做早饭,不用你来忙了。”
赵玉离开没几日,几个小的愈发乖了。
素来爱赖床的乐姐儿每日早早跟着宋南絮起身。
非但不要自己帮她穿衣裳,反倒还要抢着给宋南絮打洗脸水。
“好,我知道了。只是回头你二哥做饭不好吃,你可不许来我这撒娇。”宋南絮端着豆芽筐往驴车上搬,不忘捏了捏对方白嫩的鼻头。
乐姐儿捂着鼻子,翁声翁气,“我才不会,二哥若是做的不好,我就在一旁指挥他。”
“你指挥?”
“当然!阿姐你做饭,我没可少看也没少吃,定比二哥知道的多。”小丫头得意的扬起头,黑滚滚的丫髻一跳一跳。
“好,你最厉害!阿姐要走了,你和平哥儿好好看家,记得我交代的话。”
“知道,知道。”
乐姐儿猛猛点头,掰着指头道:“除了自家人,只有牛婶子和春花大娘来了,一律不开门。”
赵玉走了,送菜的任务自然落回宋南絮身上。
宋明依旧要跟着张老爹采药学医,外出看诊。
牛家姑嫂也有自个的活计要干,不能回回照看。
乐姐儿和平哥儿只能早早独立起来,等宋明一走,两人便拴了门在家习字、玩耍,等她晌午归家。
好在院里两只狗通人性,看家护院的好手,也让她能安心不少。
为了早归,便只能更早出门。
今儿不知怎么,路过村口时罕见的热闹。
几乎半个村里人都聚在这。
有人在和泥盘灶,还有劈柴挑水,挪缸抬碗的,瞧着模样是要摆席面。
也不知是哪家有喜事,怎得她一点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