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弯下腰,把玩着露台上的长筒望远镜,好奇地贴到目镜上,北海湖畔的咖啡店一下子就从远方拉近到眼前。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店内遗留的那盏暖黄长明灯。
“居然这么清楚!”
“毕竟是花了钱的,自然有效果。”夏沫双手紧紧扣在身前,红着脸,低着头,在凉薄的微风中摇晃着身姿。
“问题是……”
苏牧不能理解,问:“从你家到咖啡店也不远啊,架个望远镜干嘛?你不是天天都湖边画画吗?”
她低声解答说:“刚认识的时候,我不是……一直被关在家里吗?”
如果不是君王听力超凡,根本无法捕捉湮没在风中的轻语。
“家里?”
苏牧先是一愣,随即便想明白,应该是在家养伤的那些日子,好奇地问:“所以,养伤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偷偷看我?”
他惊讶地回过身。
炽热的目光投来,夏沫的小脑袋更低了。已经加冕君王的她慌乱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君王臻冰铸成的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说。
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想着。
夏沫心口不一地解释着:“一开始没注意,后来发现我的小院子居然可以看见咖啡店,所以就买了这个望远镜,只是想看看到底能不能看清。”
一开始没注意,是因为咖啡店里没有值得注意的人。为了看清店里干活的你,我才买了这个高倍望远镜。
她在心里悄悄诉说着真相。
“哦。这样子啊。”
苏牧继续把玩着望远镜,说:“你别说,咖啡店的位置真好,从这里看去居然没有丝毫遮挡,看得清清楚楚。”
“毕竟是老板的选的位置。”夏沫说。
“说的也是。”
苏牧点点头,忽然又猛地抬起头,问:“那我……有时候……岂不是……”
他记起来,夏沫消失的那段时间,自己经常在店外徘徊,眺望着南山的林海,妄图寻找着什么宝藏。
“对。”
“我都看见了。”
夏沫壮着胆子,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你工作不忙时,就喜欢向这里看,但是你太傻,一直没找到正确的位置。”
“啊?哈哈……哈哈,真是……”
苏牧摸了摸脑袋,笑得十分尴尬,他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居然被正主逮个正着。
她当时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我那个时候太年轻,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对传说中的南山郡海。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里面什么样子。”
他慌忙解释着,生怕被误会成“处心积虑”与“别有用心”。
“这样子啊……”
夏沫心不在焉地回应着,拙劣的谎言哪怕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想着:我只是没有恋爱的实战经验,又不是没看过青春文学类的小说。
你店里可是有一大堆呢!
我知道你害怕我误会,可恋爱就是“处心积虑”与“别有用心”啊!
她顺着话题往下说:“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前山,南山郡海没有让你失望吧?”
“这是另一重境界,不像是高官勋贵的府邸。”苏牧说。
“那是什么?”
“洞天!”
“爷爷不在家,你再怎么拍马屁,他老人家也是听不见的。”夏沫心里美滋滋的。
重点从来不是“洞天”,而是“洞天”里住着什么样的人。
苏牧转动望远镜,问:“那边,山的那边属于总督府吗?”
“不是。”
夏沫说:“南山很大的,又是江南行省权力的核心,怎么可能都是我家的地?是其他世家的宅邸。”
“你看那个。”
她走过来,调整着望远镜的方向,说:“那是南家的别院,南子楚很喜欢住在那里,不过各家宅邸外都有空间序列的结界,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子。”
“欸?”
苏牧瞪大了眼睛,问:“不是说有空间结界吗?我好像看到南子楚了,他居然还坐在轮椅上。旁边还有个人,女的,长得好像……”
夏沫心里咯咚一声。
该死的!
我真是多事,就不该转动望远镜!
也不知道南家请的哪位风水师,竟然连空间结界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被人看得精光。
听到前半句,她便已经知道南子楚身边的女人是谁,这么晚又在南家别院,除了慕芊凝还能是谁?
吐槽归吐槽,但她清楚,苏牧想看几乎没人拦得住。
能遮蔽他视线的人屈指可数。
“怎么不说话了?”她奇怪地追问着。
“嘘——”苏牧说,“别打扰我!”
“???”
夏沫满头问号,十分生气。
刚准备发飙,又听见他说:“他们在吵架,慕芊凝气得把她的爱马仕包都砸了,我打算读一下唇语看看怎么个事。”
苏牧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偷窥着。
吵……架?
夏沫愠怒的冷眸里,突然散出炽烈的光。刚才还在身后因为羞涩玩手指的她,兴冲冲地跑过去,用屁股撞开苏牧。
“起开!”
“你看的明白吗?让我来看看。”
她期待地搓搓小手。
是心上人的“前女友”,自己的情敌,在和她的“落魄”未婚夫吵架耶!
百年难遇的事,我怎么能不看呢?
原本夏沫对慕芊凝无感,对南子楚更是冷漠。
偏偏好死不死,他们一个联合黑市组织算计自己,另一个玩弄苏牧的情感,最关键的是这两人还喜结连理了!
自己又和苏牧走一起了!
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夏沫对他们的吵架充满兴趣。
“咦?”
“什么都看不见啊!”
她着急地跺跺脚,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来,自己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源水序列小君王,不是手握十六序列的不世君王。
“囔!”
夏沫脸上写满难受,说:“还是给你看吧。”
“我的眼睛就是望远镜,也不是很需要。”苏牧眺望远方,“光与空间序列的组合,可以把远处景象搬到我的视网膜,也就是模拟海市蜃楼。”
“这……序列组合是这样用的吗?”夏沫张张嘴,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苏牧转过头,淡淡地说:“加上智慧序列后可以共享。”
“好!用得好!”
“谁说这样用序列不好了,这样用也太棒了!”
“你简直天才!”
夏沫立即变脸,一把扑上来,抱紧苏牧的胳膊,跺脚撒娇说:“共享给我嘛,我也想看看他们在说什么,说不定和传教案有关呢!”
“偷看就偷看,还找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苏牧说,“偷看是因为关心同学安全!身为君王我们要监督《序列公约》的执行。”
夏沫:“……”
你比我还能胡扯!
金色的权能光焰亮起,苏牧看到的画面实时共享在夏沫的视网膜上,就像在看默片电影,不过制片人贴心地加上字幕。
“你的口语翻译准吗?”她问。
苏牧说:“不知道,差不离吧。”
透过光影折射的画面,他们看到南子楚与慕芊凝间的争吵格外激烈,字幕根本翻译不过来,翻译出来的也都是不堪入目的污秽。
“有前情提要吗?为什么突然就吵起来。”夏沫问。
“还不是因为你?”苏牧说。
“我?”
夏沫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问号。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南子楚给我的印象是个有涵养的公子哥,他在生日宴上的表现是完美未婚夫的模板。”苏牧说。
“装的!他私下不这样。”夏沫反驳着。
“由此可见,南子楚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他不接受失败,更不接受这样的失败。”苏牧分析着,“先被老师无接触震晕,再被夏爷爷打废,还输给我,他根本无法接受。”
“感觉不止是这样。”
夏沫的眼神突然玩味起来,问:“你回来后是不是和慕芊凝见过,她是不是还给你发过信息?”
“嗯?!”
苏牧汗毛竖起,本能地警觉,说:“我可是都向你报备过的。”
“紧张什么!又没说你有问题!”夏沫白眼一翻说,“你看慕芊凝的包,里面是不是有张类似报纸的东西?”
“有吗?”
苏牧定格画面,将细节处放大再放大,光学变焦几乎是无损的。放大之后纸张上的字清晰可见,这就是一份报纸。
“果然!”
夏沫露出笑容:“神秀学报!蓬莱仙岛神秀学宫出版的继血种报纸,这是齐明的母校。从露出的内容来看,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你诛杀凶神的报道。”
“你怎么知道?”
“帝国东部各省看得都是这种报纸,我桌子就有一份,你要看看吗?”
“不看!看吹自己的文章有啥意思?”苏牧说,“我喜欢看骂我的。”
“啊?”
夏沫大小眼斜视着他。
莫非是“抖m”?
苏牧笑着,说:“我就喜欢看他们骂我,又奈何不了我,还不得不把我放在头版,以此卖个好价钱的样子。”
“……”
姐姐说的没错,天蝎座,果然记仇!他只是不喜欢报复,不是真的忘记。
“看样子慕芊凝想吃回头草。”夏沫提醒一句。
“哦。”
苏牧应了一声。
“你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她怎么想的,我以前无法改变,现在还是无法改变,也不想改变。再说了,我现在这么优秀,招人喜欢是很正常的!”
苏牧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望远镜,说:“你在怀疑自己的眼光吗?”
夏沫听得眸子一亮。
这小话说的……真叫人喜欢!
他还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同学吗?嗯,应该是的。区别在于他现在有了我,是我将他教的极好!
“我的眼光一直很好!”她骄傲地说。
哄完夏沫,苏牧再次看向远处,说:“输给我没什么值得生气的,但是现在的南子楚太脆弱,夏爷爷几乎摧毁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我原以为他老人家用不了多久,就会给南子楚解开臻冰,现在看来他怕是要瘫痪一辈子。”
“真是可怜。”
夏沫的眸子里闪着杀人的寒意,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就是当时我只是蓝血A级,不然他百分百死定了。”
“哦?我以为你会继续报仇。”苏牧说。
“不会。”
她摇摇头,说:“因为我相信,以南方天的愚蠢,迟早会再次栽在我手里。到那个时候,可不是瘫痪这么简单了。”
“火!”
夏沫忽然喊出声:“火!火火火!南子楚想干什么,他难道想杀人,对凡血动用序列?”
南家别院中。
南子楚一把掐住慕芊凝的脖颈,上半身燃烧出愤怒的烈焰,说:“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激怒我!我杀不了他,但却可以轻易捏死你。”
火焰撕裂女人的羊毛大衣,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灼烧的烙印。
“啊——”
恐惧的惨叫回荡在别院中,慕芊凝尽管已经躲出距离,但凡血在继血种面前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对方甚至没有点燃黄金瞳。
“你——”
“杀了我吧!”
慕芊凝的眼角滑出泪珠,她不再挣扎,任由权势掐住自己的脖颈。
“死了,或许会好受些。”
女人闭上充满绝望的双眸,那双黑眸中不再拥有灵动。
“砰!”
南子楚没有下手,如丢垃圾般,将慕芊凝扔在地板上,冷漠地说:“你是我的未婚妻,请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不要再激怒我。”
“还有……”
他推着轮子,捡起地上的旧报纸,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贪财我好色,大家各取所需。我不计较你的过去,请你也不要在沉迷过去。”
“他已经不属于你,是你亲手放弃了未来!”
火焰升腾而起,南子楚焚烧着报纸,他转动轮椅,指向夏家总督府的位置。
吓得正在偷窥小情侣猛吸一口凉气,做贼心虚地以为被人发现了。
“我可以和你打赌,用不了多久,大概就在年后,夏家继承人夏沫的生日宴会上,总督大人就会宣布他们的婚约。”
“识趣点就躲得远远的,你不要脸就算了,我南子楚可丢不起这个人!”
看着哭泣的未婚妻,他厉声警告着。
“时间不早了,你自己收拾收拾,早点回家休息吧。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去找他,壹号院的房子就不要住了。”
南子楚推着轮椅消失在屋檐下。
庭院的寒风卷着报纸的灰烬,拍打在慕芊凝的脸上,她蜷缩着抱紧自己,在月光下不停地哭泣着。
夏沫瞬间失去吃瓜的乐趣,叹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想到这些话居然会从南子楚嘴巴里说出来,他好像清楚自己的虚伪。”
看着心上人面无表情,她忍不住问:“你要去安慰一下她吗?”
“啊?”
“我吗?”
苏牧侧着头,为难地说:“不好吧。我一大老爷们去安慰南子楚,总感觉有些不合适,还是别了!”
夏沫:“……”
“呵。”
人无语的时候是会笑一下的,夏沫就轻哼地笑着。
“你该不会再说慕芊凝吧?那更不可能。”苏牧摇着头,“她是有家室的人,我也即将成家立业,最好还是别再见。”
“我宁愿去安慰南子楚!”
“随你喽——”
夏沫耸耸肩,准备离开露台。
苏牧快步追上,说:“这位同学,如此良辰美景,我有话……”
“沫沫哟~”
“我的好妹妹哟~你在不在?姐姐来找你吃宵夜啦!”
楼下忽地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