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门的装潢正到火热的时候,阮富鑫也天天在这里监看,没怎么回相府。
萧望舒现在出门时只带四名护卫,即使少了他一个,也还有三人可以替换,他替她监管锦衣门更为重要。
今天,阮富鑫正在和工匠核对木材账册。
突然听其余小工说萧望舒姐弟来了,他还有些惊讶,连忙和工匠交代一声,起身出门相迎。
“小姐,公子。”
阮富鑫从前都是抱拳行礼的,如今也换成拱手行礼了。
萧望舒朝他点了点头,迈步走进铺子,看了看四周的布置,心里还算满意。
阮富鑫向她简短汇报了一下进度,也在萧望舒预估范围内。
禀报完锦衣门的事,阮富鑫把视线投向萧望舒身后,斟酌片刻,开口询问:“这位是小姐新收的……?”
“丫鬟。”萧望舒接话,随后吩咐,“忆春书夏,江集胡天,带她下去洗漱更衣,弄干净了再带来见我。”
忆春和书夏屈膝应着:“是。”
江集和胡天,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女子更衣还要让他们两人陪同。
但沉默的性格还是让他们选择了沉默,两人什么别的都没说,只抱拳应下:“是!”
阮富鑫站在一旁纵观全程。
等忆春她们四人陪着那女子去了后院梳洗,他才引着萧望舒和萧扶光上楼。
——
到了后院。
或许是同情那女子的遭遇,忆春和她聊了许多。
书夏向来性格文静,就在一旁听她们聊。
江集和胡天一左一右守在门外,时不时动动腿扭扭脚,显得有些无聊。
屋里,听忆春说了许久的话,那女子才开口询问:“原来你们是相府的人啊?”
“对啊,宰相府萧府。”忆春说完,又热情道,“别看咱们小姐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其实对我们都很好的。
“你来咱们相府当差,伺候小姐很轻松的。只要把小姐伺候好了,干活仔细认真点,工钱多又舒坦。”
那女子勉强拉开嘴角笑了笑,声音细弱:“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找人求救找到了相府的嫡小姐。”
“那是!你那什么小商小贩的老爷,谅他也不敢跟我们小姐较劲!”忆春说得很是自信。
这时,书夏在一旁收拾衣裳,开口问着:“我们还没问过呢,你叫什么?”
那女子答着:“绯萤,我叫绯萤。”
“绯萤。”书夏重复一遍,走过去,把她手里的衣裳放到浴桶边,“你等下就换这身干净衣裳吧,小姐的性子是那样,看不得有脏污,你以后注意些。”
绯萤立马点头,应着:“我知道的,以后当差一定注意。”
宰相府的嫡四小姐,脾气大点要求多点也很正常。
“行了,让她洗吧。忆春,我们出去候着。”书夏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忆春跟在她身后,出门前提醒一句:“你动作快些,小姐不喜欢等人。”
绯萤笑着应下,脸上的腼腆笑容一直保持到忆春关上门。
屋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她脸上的笑也一扫而空,直接起身,轻手轻脚的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子,换上了旁边的衣裳。
那身衣裳是提前备着给店小二穿的,样式简单,但干净整洁。
绯萤换好衣裳,听着屋外忆春的说笑声,嗤笑一声,绾起头发插上珠钗。
废话真多,耽误时间。
要不是门外还有两个护卫守着,人多怕事情闹大,她早就解决了那两个丫鬟,直接离开了。
想着,绯萤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框。
正当她翻上窗户准备离开时,只听院墙外传来一阵沉滞的脚步声,沿着院墙蔓延,停在离墙最近的位置。
被包围的感觉瞬间袭上心间。
听门外忆春的说笑声还未间断,绯萤抬手摸着发间的珠钗,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走到门边,整理笑容,拉开了门。
“我收拾好了,带我去见小姐吧。”
——
二楼茶室。
见忆春和书夏还将人带了回来,萧扶光显然有些错愕。
人居然没跑?
“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给七弟买陈记铺子的糕点吗?去吧,给我也带两盒山药糕和枣泥糕。”
萧望舒说完,又念叨着:“母亲每次让你出门多带两个护卫你也不听,带两个小厮就到处跑,让李塔和李钧跟着你吧。”
“姐姐,我是男子,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萧扶光起身,赶在萧望舒开口前连忙应着,“行了,姐姐可少念叨两句,我带上他们就是了。”
萧望舒这才没说话,目送他出门。
他们走后,她才把目光转向绯萤,上下打量一番,语气淡淡的提醒着:“别把你那商贾家的小妾做派带到相府,相府的丫鬟是不兴戴珠玉宝器的。”
绯萤立马跪下,答着:“小姐教训的是,奴婢谨记,进相府后绝不再犯。”
听着这话,萧望舒没说什么,转头朝忆春和书夏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问她。”
“是。”忆春和书夏躬身退下,为萧望舒关上茶室的门。
茶室里瞬间走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萧望舒、绯萤、还有一个阮富鑫。
香炉里燃着的檀木香料缓缓飘出白烟,闻着凝神静心。
“你先去旁边核对账册,对完再来禀报。”萧望舒抬手指了指茶室角落。
“是。”阮富鑫喝完他面前茶杯里剩下的茶,然后捧着账册起身,坐到萧望舒刚才指的角落里去。
跪在地上的绯萤顺势朝萧望舒那边挪动了点,给阮富鑫让路。
萧望舒这时才认真看向绯萤,问她:“名字。”
“回小姐,奴婢名叫绯萤。”绯萤跪在地上回答,用手轻轻揉了揉腿,一副身虚体弱的样子。
但萧望舒丝毫没有要让她起身的意思,喝了杯茶之后,继续询问:“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儿子接回来?”
绯萤神色有些恍惚,迟疑了一瞬,随后答着:“今夜,趁搜查的那些奴仆休息,奴婢就接上儿子一起去相府。”
“那你的卖身契呢,是还在那商人手上,还是已经去府衙销了乐籍,恢复平民之身了?”萧望舒问得仔细。
见绯萤没有立刻答话,她又问着:“奴籍和乐籍都是签了卖身契,任由打杀的。你连自己的卖身契都不知道在哪,让我如何救你?
“到时我的奴婢被一商贾随便打杀了,我还动他不得,岂不是折了我的颜面?”
古有五籍,第一等便是萧望舒这样的贵籍,只有世家大族方有此籍。
第二等便是良籍,即是平民百姓。
第三等商籍,为商人专有。
至于第四等第五等,便是奴籍和乐籍。前者为奴,后者为伎,都是可以任由主人打杀的。
这种打杀,在这个时代也是合乎律法的。
绯萤皱紧眉头,使劲闭上眼,然后睁开,答着:“奴婢的乐籍已经销、销了……”
“这样啊?”萧望舒反问一句,勾唇轻笑,幽幽道——
“我还以为你没有户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