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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话听起来格外的嗲。

上手持三弦,下手抱琵琶,吴侬软语娓娓动听。

歌喉细腻婉转,像童话里的百灵鸟,琵琶声悠扬,音调里笼着淡淡的愁绪,一开喉,就是一幅江南烟雨图。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长发引涟漪,?布展?矶。河童撑杆摆长?渡古稀。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岑淑慎半闭着眼,随着调子摇头晃脑,小声哼唱。

A区第二排正中间,是岑爸提前买的好位置,这个位置刚刚好坐在吴老师对面,瞧她含情脉脉,眼里似乎有整个江南,听她拨弦三两声,弦弦含思。

姑苏人有自己的音乐剧。

不过这场多是给外地人听的音乐剧,公认的更正宗的姑苏评弹不在这里,更正宗的大家默认是说加弹唱的形式,连本地人都不是都爱听。

岑淑慎是第一次来,岑爸担心她听不习惯,特意选的入门款。

除此之外,姑苏评弹是全方言的,对于听不懂方言的人来说确实很难理解,但是岑淑慎家里也在吴语区,多少能听懂些。

听着小曲,再配一盅茶,茶叶不是很好的那种,但是清爽宜人,满屋子翻滚着清新的茶香;人是江南美人,温婉动人,声声含情。

突然有点理解古代皇帝了……

岑淑慎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感觉嘈杂和人声慢慢远去,余光里却瞥到一头金灿灿的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极了一顶上好的假毛。

在国内头发颜色奇特的人并不多,花国人大多数人的头发是深色的,很少会把自己头发折腾成这么浅的人不多,更不用说在充满了花国文化氛围的评弹馆里。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清爽干净的混血男孩子扭过头来,扬起灿烂的笑脸冲她招手,他旁边坐着的男孩子半侧过头来,眼睛是碧蓝色的,五官深邃而立体。

陌生少年困惑地看了看她,压低了声音凑在艾萨克边上,两个人飞快地叽里咕噜了一会。

岑妈凑过来好奇地瞅了两眼,“舒舒,你朋友吗?”

“对,是英国混血。”

“混血的第二代不好看……”岑爸挑剔地打量了两眼他。

岑淑慎:“……”

我的亲爹哦……这里不是包厢,求你小点声吧……他听得懂中文…… 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挑剔吗……

她用力捏爸爸的手臂,正着拧一圈,反着又拧一圈,岑爸就是犟着不搭理她。

“叔叔,不会的,我的血统好,你的基因也好,会很好看的。”艾萨克看了看岑淑慎肉嘟嘟的脸庞,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认认真真地看向岑爸,一本正经地辩驳。

岑爸:“……”

这小孩,是不是虎?

论他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老老实实地冲一个少他二十来岁的男孩子道歉,“不好意思啊,叔叔说的这什么话……”

岑妈坐在一旁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戳了戳岑淑慎手臂:“这小孩好玩……你爹真蠢……”

岑淑慎:“……”

她都不知道先气哪个好。

这个混血白痴……什么血统什么基因,他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啊……她气得脸涨红,偷偷跟艾萨克比划着手势让他闭嘴。

艾萨克看了看她,然后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把头拧了回去,不再凑过来。下一曲又开始了,他们没再闲聊。

可注意到了他之后,确实忍不住又去看他,岑淑慎可以看到艾萨克半仰在沙发上,纤长的睫毛随着调子飞舞,茶香氤氲里,江南小调动人又迷人,几乎没有人会去注意这边有个长得超劲道的混血小哥。

超帅。

其实旁边那个朋友更帅,一头蜜棕色的卷发,像是演夏洛克的那个小卷毛年轻的时候,她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艾萨克偷偷地用身体挡住了自己朋友。

岑淑慎瞅了两眼,见被艾萨克严严实实挡住,叹了口气,干脆躺回沙发上继续听曲……

一曲终,岑淑慎去了趟洗手间,收拾齐整回来找爸爸妈妈的时候,发现那金毛正站在她爸妈旁边,肢体语言丰富,表情语言更丰富,整个人活脱脱一只欢脱的萨摩耶,满脸洋溢着碍眼的笑容。

她爸那张脸拉得老长,而她妈被艾萨克逗得捂着嘴笑,旁边站了个勉强自己面对家长的英国少年,满脸的假笑。

活像一个什么情景喜剧。

岑淑慎:“……”

似乎有什么在她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舒舒,既然来了姑苏就让我尽地主之谊吧,刚才你给我的暗号我接收到了哦……”从他这种金头发的小老外嘴里讲出字正腔圆的地主之谊真的有种说不出的好笑。

岑爸脸一黑,岑淑慎:?

她那个让他闭嘴的手势,到底是怎么理解为……等会表演结束了一起出去玩的。

*

三人行变五人行。

只有岑爸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艾萨克不远不近地黏着岑淑慎,口才非常伶俐,把一个普普通通(也没那么普通)的城市生活讲得生动盎然……

岑爸全程黑着脸,岑妈倒是兴致勃勃地跟他搭话,岑淑慎默默听着,另一个男孩子安安静静跟着,时不时给斜前方的艾萨克抛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岑淑慎在她自己有异性没人性抛闺蜜的时候,没少从薛瑾瑜身上看到过类似的眼神。

但会不会是她想多了……艾萨克就是过于热情,比较美式,不对啊,他不是漂亮国的……他们不是特别熟吧,感觉关系还没跟董杰熟……

她一边脑子里乱转一边盯着前方的点,看起来像是在看……

棕色卷毛见岑淑慎注视他,友好地冲她点点头:“you alright?”

岑淑慎:“?”她的脸色差到要被问你没事嘛了吗?

艾萨克锤了他朋友一下,认真地同岑淑慎解释:“他在跟你打招呼嘛,就像how are you这种……”

接着又飞快地用英语同他朋友也解释了一句,快得岑淑慎一个单词都没听清。

好好好,语言不通闹了个大乌龙。

这个小插曲过去了,五个人仍然走在街道上,实在是姑苏的街道太长了。

如果没有艾萨克,可能就是五人竞走。他实在很会聊天。

……

“如果是夏天,街边会有很多阿婆卖好看的玉兰花……阿姨和舒舒夏天再来玩……但这儿冬天也非常漂亮,可惜南方少有雪景,明天正好下雪,我带你们去走走看雪……可以雪中泛舟、围炉煮茶……”

“艾萨克家里是姑苏的吗?”

“不是哦,北方的。我们那人人会说相声,我一般。”

听说不是姑苏人,岑妈脸上闪烁过一瞬间的失望,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望什么。

不过她挺喜欢这混血小男孩,一股子活泛的劲,这种又开朗又待人接物不拉垮的性格,一定是一个和谐又高素质的家庭出身。

连岑爸都转了态度,他一开始几乎要把不乐意写在脸上,但后来也和谐又好奇地拿他稍稍不那么标准的英语和英国小男生聊了几句,还夸他长得像卷福,给那个男生乐得嘴巴里的单词飚得不知道有多快多密集。

岑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pardon?”

甚至他跟自己一开始很看不顺眼的金毛都闲聊了好几句。

气氛还算愉悦,就是天气不好,又下雨了。烟雨江南落在诗里纸短情长,落在身上……

江南的冬天湿漉漉的,下了雨更是寒湿,感觉冷意侵入骨髓,尤其临近傍晚,冷得简直能冻死北方人,岑淑慎和岑妈已经放弃贴暖宝宝穿单衣,裹进了大大的羽绒服里。

岑淑慎装在大大的羽绒服里像一只猫冬的小动物,然后拼命地划动两只脚往前挪。

艾萨克回头看看她脸上的酒窝,笑得满脸开怀。

跟着半个本地人的金毛穿进一条小路,眼前只有水路了,“好美。”“好冷。”踩在青石街道上只感觉像一脚踏进了冷库,但眼前这一切真的美极了。

竹筏划过溪水,乌篷船摇啊摇,涟漪会荡出这座城市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