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
哈哈哈哈!
那些赌徒像是看见天上掉落的金子,猛然爆发出大笑,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有人会路过正午大街香料铺子,因为那里有一两值千金的海外贡品。
有人会路过平康坊百花楼妓子的香榻,因为那里有香喷喷的美娇娘。
就是没有人会路过藏在棚屋里的赌坊,这里只有红了眼睛,黑了心肝,丢弃性命的赌徒。
到这里不是丢钱就是丢命,只有熟人带路才能找到的魔窟,有人相信路过才有鬼。
这些公子哥儿们吃鱼还怕腥臭,出来赌两把还找借口,玩得真花!
戴着高帽的庄头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头,一只眼眶干瘪,皮肤黝黑,一头黑黄卷毛,赫然是个异族。
老头的独眼目光凌厉,从唐二郎那满是污垢,却是上好料子的衣服鞋袜上扫过,咧嘴一笑:“这位郎君路过得好,欢迎路过,来,正好可以下注!”
唐二郎摆手慌忙起身:“不赌,不赌,我不会耍钱!”
庄家的笑脸一收,看向被抓进棚屋的其余人:“我这里不来闲人,你不赌,那就是他们来赌了?”
有孙家下人好像刚才被敲蒙还没有醒,此时没有看清形势,大声道:“我们是来抓逃奴的,不是来赌,你们还是把逃奴交出来。”
逃奴!
棚屋里又是一阵大笑。
一个戴着毡帽的男子丢开骰子转过身,看着说话的人道:“你是哪家的?怎么到这抓逃奴了?”
孙家下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穿着一身簇新衣衫,他站在那里面无惧色,只怒瞪着毡帽赌徒道:“我们是广安伯府的人,现在出来抓府里逃奴逃婢,你们要是知道,就把两人交出来。”
“逃婢……这里没有,你看我们这里谁像逃奴?”又有人呵呵笑着起身,对广安伯府这个名头好像没有听到。
孙家下人知道自己被嘲笑,黑着脸道:“你们若是敢窝藏逃奴……”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一拳锤翻在地,抓他的壮汉啐了一口:“逃奴,我们这没十个也有八个,等你赢了,看上谁就可以带走。”
“对,赌铺里只谈输赢,不谈其他,有话赢了再说!”
“小子,不懂规矩是吗?爷爷我教你!”
拳打脚踢下,那愣头青翻滚惨叫,晕厥过去渐渐没了声音。
此时,跟着唐二郎过来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们已经知道自己被人引着闯了赌窝。
唐二郎看都不敢看地上那个人,只对着庄头弯腰讨好道:“这位爷,我们是被人误导着过来的,是误会,误会!还求你大人大量,放我们走!”
庄头没搭理他,只对出门抓人的壮汉:“来者是客!怎么能说走呢!大壮,地上凉,带客人过来坐着说话。”
那壮汉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唐二郎的发髻就拉到高台边:“老实点,别让老子动手揍你!”
唐二郎都快尿裤子了,扶着高台战战兢兢:“各位,各位,我真是误闯进来,有人陷害我。”
庄头取出一根布巾将自己干瘪的眼窝擦了擦,淡淡道:“你说你们是广安伯府的!”
老头的声音沙哑,话说得极慢,棚屋里却气氛一凝。
那些赌徒个个咧嘴笑得无声。
唐二郎已经觉察出不妙,哪里敢承认自己跟广安伯府的关系,颤着声音摇头:“不是,他胡说的,我父兄都是官身……只是微末小官!”
在其他地方,他还敢说自己官宦子弟,现在,恐怕喊官身不好使。
庄头摘下自己头顶高帽,伸出鸡爪一样的枯手在乱发中挠了挠,这才哑着声音:“官宦子弟!不错,我这个草窝里今天也有金鸡。
难得来了贵客,你们几个去外面好好看着,等小老儿陪郎君好赌几把!”
几个壮汉闻言出门,在各个路口一站,将赌铺牢牢看住。
不许人再进,也不许人走。
唐二郎不知道庄头想干什么,大着胆子道:“这位爷贵姓?我不会耍钱,若有冒犯,我赔银子!”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钱袋,又从袖袋里抽出一张银票。
钱袋放在高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周围人眼睛顿时一亮。
唐二郎又对跟着自己来的其余人道:“快,快把你们的银子都拿出来!回去后我翻倍还!”
跟他来的那些人此时也开始手忙脚乱的解腰带、脱鞋子,掏腰包,从身体各处取出自己藏起来的银钱。
高台上一下就多出七八两银子,几张银票,还有两个钱袋。
唐二郎看看钱已经差不多,尤其是里面自己那张才拿到的二十两银票,够赔礼道歉走人。
“老丈,冒入贵地,这些是薄礼,还请收下,改日我再登门道谢!”
此时在他心里把黑豆和安氏只恨的咬牙切齿,暗暗发誓:只要自己出去,一定马上告官,到梨花巷查抄家产,再将人卖掉。
面前一下就多出几十两银子,老庄头却是无动于衷,只是咧嘴露出残缺黄牙:“赌铺只收赌注,不收其他银子!你不会耍钱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你!”
周围赌徒哄笑,唐二郎僵住……
时间慢慢过去,赌铺里气氛热烈,所有人都在疯狂的喊着“大!大!大!”,“小!小!小!”
几十双眼睛都盯着高台上那个白色的骰盅,心脏也随着里面叮当声狂跳。
唐二郎脸色惨白,冷汗澄澄,双目赤红,眼睛死死盯着庄头手中上下翻滚不休的骰盅,心中暗暗祈祷:开大,开大,开大!豹子,顺子!
庄头手如游龙戏水猛的将骰盅放在高台中央,大喊一声:“买定离手!”
气氛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决人生死的小玩意。
唐二郎只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浑身僵硬。
庄头独眼将场上众人一一看过,最后目光落在唐二郎身上,阴笑道:“郎君今天晚上手气不怎么好啊,不过也不要紧,现在这最后一把要是赢了,不仅能翻本,还能在这随便挑几个逃奴离开,要是输了呢……呵呵,你的赌债明天就要交付!”
唐二郎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庄头见已经吊足大家胃口,也不再多说,手抓盅碗一掀,大喊一声:“一二一!小娘!”
骰盅下,那几颗骰子入眼红红的,就跟染过人血一样,赫然是一点、二点,再是一点,果然是开小。
唐二郎喉中呵呵两声,眼前一黑就翻下高台。
在一片哀嚎声中,庄头将台上的银子铜钱收进箩筐,又拿起台上有唐二郎亲手书写,落名按了指印的欠条。
这才看向倒地的唐二郎冷冷道:“还是官宦子弟、书香门第,哼!就这点能耐,区区五千两就跟要人命似的,玩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