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书要走了,话是唐景瑞送过来的,想让牧哥儿见最后一面。
毕竟是父子一场,路途迢迢、车马很慢,一别之后就是殊途,再难相见!
金湛特意问金牧野,也是不想他以后留下遗憾!
现在金牧野明确表示不再相见,金湛自然不会勉强,只将回答转告唐大郎。
唐玉书离京并非突然。
事还得从年前孙如意跟宋含姝挑事说起来。
借着孙如意到金府来找安娘子的麻烦的机会,宋含姝直接找到唐玉书,想要他做面首。
唐大郎撞破两人私情,深知此事的危害有多大,而且孙如意还上门挑衅乡君,必须有个交代。
可还没等他想出如何处置孙如意,唐玉书就出事了!
正月里的一天,唐玉书还在户部当值就被人叫出去。
在一间民房里,他看见一个脸颊长着酒窝的男子,身边还有一个身穿锦衣的壮汉。
唐玉书认识那汉子,是宋含姝的兄长,武安侯世子宋亚泰。
还没等他上前行礼,宋亚泰阴沉着脸,对旁边侍立的随从一挥手。
一条麻袋兜头罩下,随之而来的就是如雨的拳脚相加。
初时还有几声闷闷的惨叫,可转眼间唐玉书就晕厥过去。
宋亚泰跟裴俊就这样冷冷看着,没有喊停。
唐大郎的担心终于是发生了。
一封密信,宋含姝跟孙如意的事就捅到了武安侯世子面前。
宋亚泰根本就不相信世间有如此荒唐的事,他找了宋含姝来问,自然没有结果。
但他自此留了心,提醒妹婿要多关心妹妹,少出门应酬,早些要个孩子。
裴俊新婚燕尔,有舅兄如此一说,自然是对宋含姝如胶似漆,黏得更紧。
没想到宋含姝撒谎骗过自己兄长,感觉无事胆子也跟着肥了,竟然写情书给唐玉书,还被裴俊抓住。
有白纸黑字为证,宋含姝在丈夫面前只说是唐玉书跟妻子孙如意作局勾引自己。
裴俊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马夫、随行婆子都纷纷说出实情,说宋含姝经常跟唐夫人来往。
而孙如意每每跟宋含姝聚会,总有唐玉书在场。
俩妇人喝茶,一个男子屡屡出现是何意。
一次可以是巧合,次次皆如此,定有猫腻。
在知道自己的妻子婚前就认识唐玉书,若不是宋含姝新婚之夜尚是完璧,裴俊都要怀疑武安侯府是在骗婚。
再想到宋亚泰提醒自己,裴俊脑门差点喷出火来,这顶绿帽子可真是戴得憋屈。
在世家勋爵眼中,唐玉书这样的草根官员如同蝼蚁一般,竟然还想染指侯府嫡女。
宋含姝是贵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惩罚也仅仅是送回裴家老宅,不许随便进城回娘家。
要她天天跟着裴家老太太住在乡间,比杀了她还难受。
宋含姝有错,为了安慰裴俊,武安侯府默许他可以现在纳妾。
唐玉书就真正遭殃了。
武安侯府才不管他是不是被冤屈,没有给唐玉书辩驳机会,反正跟女眷不清不白就是洗不干净。
这一顿打还只是前奏。
当晚唐玉书被送回唐家,不仅鼻青脸肿,断了一根肋骨,而且脸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口子,他引以为傲的容貌毁了!
武安侯丢下两百两银子当药费,直接道:“限一月内辞官离京,不许再入官场。否则就要上报京兆府,以品德败坏为由,革去功名,贬为庶民。”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是强行要唐玉书滚出京城,若不是他尚有官职在身,恐怕性命难保。
十余年寒窗苦读,一朝辞官归田。
高楼未建起,就见楼塌了!
唐玉书自己心术不正,而且孙如意又是罪犯之女,这可是一个大大的把柄,无处申冤。
唐景瑞只感觉心累,事到如今再无回旋之地,他也就帮唐玉书在户部报了病,勾去职位辞官归乡。
好在还有进士功名在身上,回去在当地县学也能谋上一个教习的差事。
唐玉书成在女人,败在女人,他的朵朵桃花终究腐败成臭泥,将人淹没。
临走前,大伤初愈的唐玉书作了决定,他将武安侯府赔偿的银子,连同一岁多的唐远托付给唐景瑞和严氏。
“入京三年,恍若一梦,如今梦醒才知痛彻心扉。
孙氏非贤妻良母,远哥儿跟着她只会学得勾心斗角小肚鸡肠。
家里老母也已经年老神昏,更无法抚养孩子。
路程艰难,幼子体弱不耐远行,还望大哥跟大嫂能念一姓之宗收养,教导唐远能读书识理,能辩世间善恶,再不重蹈覆辙走上我的老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这一走就是永别,唐玉书拖着伤痛跪地相求。
唐景瑞唉声叹气,已经没有任何话语。
那孩子可怜啊,从娘胎里就没得好好调养,被孙如意带得像小鸡崽似的弱不禁风,出京恐怕就要死在路上。
严氏眉头紧锁:“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唐远日后问起身世,我该如何回答?”
唐玉书道:“就说父母双亡,他是孤儿,再无其他亲人……”
话说到此,声音陡然哑住,唐远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是……唐玉书脸上的伤疤抽搐了一下,才低声道:“要是唐牧能相认……”
严氏叹息一声:“那孩子不想见你!但他会在明天出城赏花,你远远看一眼吧!”
唐玉书点点头,他愧对那对母子,走时能远远看一下就足够了。
至于孙如意如何惩罚,唐景瑞没有问,严氏也没有问。
这一场灾难唐玉书固然错在心有污垢,可归根结底还是孙如意的阴毒算计和胆大妄为。
唐玉书若留在京城,种种原因不会轻易休妻。
可现在离京回乡,广安伯府这一条路是再也用不上了,孙如意再无一丁点价值。
而且唐远交给严氏抚养,她就连当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没有用途的罪人,可能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半道上换成几两银子。
孩子成为孤儿,母亲被卖,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原来的轨迹,只是命运颠倒,换成不同的人。
阳春三月,到处桃红柳绿,踏青的人流如织。
一架灰不溜秋的马车停在城门口的路边。
马车里,唐玉书靠在车厢壁上合眼静静等待着什么。
孙如意陪坐一旁却在四处张望。
惹出大祸却没有受到任何打骂,她觉得是自己一个月来衣不解带伺候唐玉书的功劳。
现在唐玉书要回乡,她也乖乖听话。
但是她不想走,不想离开繁华京城到穷乡僻壤的地方。
况且孩子还留在京城,她是母亲,真的是舍不下。
要是能遇上熟人,自己一定要想方法留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城门出来一群翩翩少年,高头大马,锦衣华服,小厮随从前呼后拥,引得路人纷纷让行。
孙如意一眼就看见马队里被人簇拥的俊秀哥儿,顿时眼睛瞪大,张口就喊:“唐牧!”
话才出口就被身后的唐玉书捂住嘴,呜呜不得。
人群里,金牧野闻声回头,正跟唐玉书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