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父在半个小时后被推进抢救室,郁天青独自守在抢救室门外,作为一个医生他有自己的专业判断,何况父亲病了这么多年,他对于这个病做过非常详细的了解,虽然不是肾病科的大夫,但郁天青积累的专业知识一点也不比专业医生差,所以这次父亲突然晕倒预示着父亲的病情极有可能是恶化了。
心中一阵没来由的一阵发慌,心口有些痛还有些胀,此时此刻他想要找人说说话。
郁天青拿出手机很快拨通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手机听筒里传出一个机械化的女声,冷冰冰的一遍一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郁天青在机械女声第三遍开始的时候挂了电话,他不死心的重新检查了一遍手机号码,这一次他直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拨号,几秒钟以后听筒里传出来的依旧是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他想听的那个人的声音却根本没有出现。
"岑沐白——"郁天青颓然的放下手机,无声的深深叹了一口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郁天青回过神来扭头就看见冷重泉大步朝他走过来,他赶紧站起身迎向老师唤了一声:
"老师——您怎么来了?"郁天青很惊讶,因为现在早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所以他并没有给老师打电话。
"黄主任刚刚打电话给我了,他这会儿在K市赶不回来让我过来看着点儿!"冷重泉在郁天青面前停下脚步,他一身灰色家居服,看起来是匆匆忙忙从家里赶来医院的。
冷重泉停顿几秒后脸色沉重的看着郁天青道:
"天青,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父亲这种情形最怕的就是突然晕厥,每一次晕厥就代表情形比我们预想的要糟糕一分!"
"嗯,我知道——"郁天青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知觉的握的更紧了,他目光坚定的跟老师对视着:
"这些年下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您放心,不管父亲这次的病情如何我都能接受。"
"这些年苦了你了!"冷重泉抬手拍了拍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不止的得意弟子,有些心疼的用力拍了好几下。
当初天青考上他的硕士研究生的第二年正好有一次出国交流学习的机会,他带的五六个研究生明争暗斗的厉害,谁不想要这个既能出国深造还不用自己掏一分钱的难得的机会啊?
鉴于天青出色的天赋和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好成绩,冷重泉力排众议将这个名额给了天青,因为天青的成绩太过于出色,他的这个决定一出另外几个虽然心不甘倒也服服帖帖不敢再说什么酸话了。
谁知两天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天青找到他当面跟他说他放弃去美国某知名医疗研究中心做交流的机会,最后还说让他把这个机会给别人。
冷重泉当时气的吹胡子瞪眼觉得天青太狂了,简直是目中无人不知好歹,去美国做交流深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竟然如此不珍惜说放弃就放弃了!
在他不悦的追问下,天青才终于说了实话:
郁天青说:
"老师,您别生气,我……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也清楚这次交流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可是……我不能去!"
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
冷重泉是什么人当即听出自己学生话里话外深深的无奈,他语重心长的对天青说:
"是不是因为谈恋爱了所以不想跟女朋友分开?你只是去交流一年又不是不回来了,让女朋友等上一年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吧?毕竟跟你的前途比起来……"
冷重泉虽然没有见过天青的女朋友,偶尔道听途说过几耳朵,说是郁天青有个挺漂亮的女朋友什么的,所以冷重泉第一反应就是郁天青可能是舍不得女朋友。
"不是……这个……"郁天青听老师这么一说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忙不迭的阻止老师继续说下去,
"老师,我没有女朋友!"
"哦?"冷重泉盯着自己学生仿佛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实性。
"本科时谈过一个女朋友,只是三个月后就分手了!"郁天青老实回答。
"这样啊——"冷重泉听完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他做了这么多年大学教授,大学男女恋爱基本上就是在校时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一到毕业基本都是以分手收场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呢?"
"……"沉默良久后,郁天青终于开口:
"我爸在很多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右腿高位截肢了,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这种并发症反反复复,两年前检查出来肾有问题,需要换肾,所以,我不能离家太远了,我妈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
那天师徒两人在办公室里面聊了很久,目前非常详细的询问了郁父的情况,不仅是肾的问题,还有之前的截肢。他已经告诉老师了,于天青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将所有的事全部告诉了老师。
冷重泉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学生肩上原来压着这么沉重的担子,但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更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为难,若不是这次的事情,冷重泉相信天青根本不可能主动跟他说一个字。
后来冷重泉带着天青去找了黄主任,亲亲之前因为父亲的病跟黄主任认识,但并不熟,知道那次于天青才知道,竟然是冷重泉的直系学弟,两人在学校时关系就特别铁。从那以后,郁父身体的定期检查都是黄主任亲自查看的,就算自己抽不开身也会派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医生照看郁父。
也正是因为如此,郁天青对冷重泉非常感激,亦师亦父十分尊重。
"走,跟我进去看看你父亲!"冷重泉抬头看了眼抢救室大门上方正亮着的红色“手术中”指示灯。
"有这么多医生在你父亲不会有事的,放轻松点儿,别叫你父亲担心!"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抢救,郁父再次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人间,当晚郁父就被送进了IcU,郁天青给老妈找了间值班休息室休息,他自己则在IcU守了一整夜。
"你说什么?"肾病科黄主任震惊的看着郁天青,然后又看向室内的另外一个人,
"师哥,天青竟然有这种想法你事先知道吗?"
黄主任姓黄名是正,当年念医学院的时候是冷重泉的直系学弟,后来考研又师从一人,又是同门师兄弟,研二时冷重泉突然改了主修方向,之后考上了国内最着名的神外权威沈教授的研究生,两人虽不再一个老师门下了关系却依旧亲厚。
冷重泉给了自家师弟一个“我不知道”的眼神,然后瞅着郁天青,片刻后开口:
"天青,先不说你的人生和前途,就说你父母如果知道你要割一个肾来救你父亲,他会同意吗?"
"……"郁天青沉默,父母会不会同意他不想考虑,他只想救父亲的命,他只知道父亲是母亲的命,父亲如果有任何闪失,母亲会活不下去的。
"还有你自己的身体,咱们先不说割去一个肾对身体有多大的影响,你跟你父亲的配型也不一定适配——"冷重泉跟黄主任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心知肚明的眼神。
下一秒,黄主任非常有默契的接过话茬儿,
"没错,虽然父子女子之间适配度很高,但是有一部分也是配不上的,所以,咱们先等等肾源,以你父亲目前的情况看只要能在三个月内成功换肾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另外,我一接到你老师电话就安排人给你父亲的病情改成了危重,一旦有肾源,你父亲会优先配型!"
"谢谢黄主任!"郁天青朝黄主任深深鞠了一躬。
黄主任原本最近几天都是在临市参加一个有关肾病方面的会议,接到冷重泉电话后就让人帮他定了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回了江市。
"我跟我父亲的适配度几乎是百分之百——"郁天青不疾不徐的的又开口。
"你说什么?"这次是冷重泉和黄主任的异口同声。
"三年前,我父亲确诊后还不到半个月我就瞒着我父母他们悄悄做了配型,结果显示我和我爸的适配度极高!"
"所以黄主任,老师,两个月后如果还是没有肾源就用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