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子上摆满珍馐佳肴的流水宴。
年轻人唱着:
浮云散 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清浅池塘 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 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 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
唐屹悦裤兜里的手机此刻振动起来。
他替黎倾鑫夹了一筷子梅菜扣肉,才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万能手”。
他拍了拍黎倾鑫的肩,对着桌上外公外婆说道:“外公外婆,您们慢慢吃,我去接个电话。”
他走到屋后的松树下,才接听了起来。
“唐总,出事了!我带着鸦灰去找四风,还是去晚了一步。”
薛怀青没等唐屹悦出声,又继续道:“还有黎天越狱了。”
唐屹悦心神一紧。
“四风现在怎么样?”
“我们在医院,还在抢救室。对了,顾城说等他回来。”
“现在谁在跟踪这案子?”
“是刑侦总局郭嘉庆,老熟人。”
“李想动了吗?”
“我已经着人去收集信息了,晚些就报给你。”
“知道了。
怀青,最近公司财务拉紧。
把我个人账户的钱从银行提出来,三天后,我需要急用。
另外。告诉他们,这一次,公司只要有人动手脚,按照流程走,不用留任何情面。
黎天的事我来处理。”
唐屹悦挂断电话,抬头看了看天空。
粉蓝色的天空飘着各种形状的白云,有的像是挂在树梢,有的停靠在山顶,有的飘在田野的上空,像是在晒太阳。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悦哥,出事了!”
唐屹悦点了点头。
黎倾鑫能猜中他的心思,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况且当下他也不想隐瞒,只有齐心协力,才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黎天越狱了。四风在抢救室。”
黎倾鑫手指微屈,黎天这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
“有说怎么越狱的吗?”黎倾鑫没有特别惊讶,只是语气很平淡地问道。
“顾城说等他回来。”
唐屹悦看着黎倾鑫没有太大的反应,身体还是放松了一些。
“我跟你一起回去。你说过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会在。这一次,是我想选择你,陪在你身边。
我知道你应该还有下一句,你想让我留在这里陪外公外婆他们。
悦哥,我慎重考虑过了。
这一次回来,我只是想对过去的自己告别。
这里的路修好了,他们有这宽敞的房子,再也不用担心刮风下雨,房子会垮塌,把人埋在里面了。
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也不会为些小事斤斤计较了。
所以,就算我跟你回去,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黎倾鑫说后面几句话,头一直是低着的。
“糖梨,按你想做的去做就是。”
唐屹悦把黎倾鑫揽在怀里,轻声道。
黎倾鑫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他才会如此任性。
“有你真好!”黎倾鑫的手扣着唐屹悦的腰。
内心的强大源于那个能给予你安全感的人。
“你们这是?还吃不吃饭了。”毛云云本打算看看这两人干什么去了,结果又吃了狗粮。
唐屹悦和黎倾鑫回到桌上。
“外婆,外公。本来打算陪您二老在家多待几天,由于上面有些事需要临时处理,我们可能收拾收拾就该上去了。”
这是他反复斟酌后,简单整理出来的。
坐在旁边桌的花婶听到了,比了个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随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事情重要。那要准备些什么吗?带些蔬菜上去,我去给你们收拾。”冯秀说着就准备起身。
“外婆,这些都不需要了。我们处理完,过段时间就回来。这边石橪大哥会照顾您们。”
“我们在家没问题,这不还有石橪,还有……”冯秀说着左右看了看。
“对!奶奶,还有我们呢!你看哈,朱官儿,牛哥,二狗,还有我王金。咱们上鞍村那么多人。”
王金看出黎倾鑫一定是有急事,不然不会这么着急走。
大家不想把好好的团员饭吃得心肝儿疼。
“我黎倾鑫就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说着就给大家鞠了一躬。
“鑫娃,你这样做,就折煞我们了。”朱银文作为长辈,都觉得这孩子不该对他们行礼。
毕竟黎倾鑫小的时候,大伙儿虽没有欺压他,但私底下对他也多是别人家的孩子,想管也管不了,也没那个能力管。
所以当初黎倾鑫发生的那些事,尤其是他一个男孩子被别人脏了身子,差点辍学。
大家都是旁观看戏,也就花婶刀子嘴豆腐心,那段时间总会给他家提些肉蛋过来。
其余都睁只眼闭只眼,但他们这些看客当初有多少人是不带着鄙夷的。
唯一的善良,就是谁也没有去说出口。
“我上去收拾,你在陪会外公外婆。”唐屹悦看了看大家的反应,淡淡道。
唐屹悦上楼走近卧室,就听着床头的手机响着。
他看着来电提示,显示的归属地是芝加哥。
唐屹悦来到阳台,看着此刻与冯秀他们说着什么,笑着那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他择身回到卧室,看着久久不挂断的来电,最终点下了按键。
“oh my goodness, mr. ten, you finally answered the phone.(我的天啊!十爷。您终于接电话了。)
there\\u0027s an accident with Sneller.(斯恩莱出事了。)
mr. bai\\u0027s side has already started to take action.(白先生那边已经开始出手了。)
do we need to move now?(我们现在要动吗?)
I really need you now, please e back soon!”(现在真的很需要您,请快些回来吧!)
唐屹悦狭长的眼睛缩了缩。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电话里的这个人所说的白先生到底是谁,他所说的出手又是什么意思,现在很需要您回来,这一定是件非同寻常的事。
黎天越狱,四风遇袭,芝加哥来电。
这中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mr. ten?”对方以为没人在听。
“I am not the tenth master. In ten minutes, I will have him call you back.”
唐屹悦说完就挂断电话。
黎倾鑫见唐屹悦下楼,朱磊他们也收拾好了。
褚乔辉与石橪正在沟通蔬菜中转的事。
“外婆,外公。我们要走了,您二老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给石橪大哥说。”黎倾鑫的声音有些喑哑。
石橪扶着冯秀,朱熹扶着李佑山。
“去吧!年轻人就该在外面打拼。不用管我们。”李佑山难得开口说一句。
黎倾鑫直接上了车。
褚乔辉拍了拍石橪的肩道:“兄弟,走了。”
石橪为了缓解氛围打趣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大家弄得这么伤感做什么,快些走吧!”
唐屹悦坐在黎倾鑫旁边,褚乔辉坐在副驾驶。
朱磊他们也纷纷告别。
上鞍村所有人都站在两边,目送车辆远去。
“哎呀!瞧我这记性。”冯秀赶紧向屋里走去。
“外婆,您想要做什么?”石橪跟在后面问道。
“让鑫娃等等!石橪,快些把这个月饼给他们送去。我专程买的。”冯秀在堂屋的沙发后面拿了袋子出来。
“好,外婆。我去送,您慢点!”石橪赶紧掏出手机播了出去。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唐屹悦,掏出手机看着来电显示,转头看向后方。
“何事?外婆,好的。”唐屹悦挂断电话。
“乔辉,停下车。”
黎倾鑫听着外婆,赶紧问道:“外婆怎么了?”
“外婆没事,月饼忘了。石橪送来了。”唐屹悦通过后视镜看着石橪一路小跑过来。
“倾鑫,外婆惦记着你月饼没吃,就全部拿过来了。”石橪把袋子从窗户递了进来。
“家里不要担心,有我在。你们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走吧!”石橪看着黎倾鑫的双眼通红,知道肯定是不舍了。
“等等!石橪哥,”黎倾鑫拆开袋子,从里面拿了一个出来,从上面分了一块下来,把剩下的递给石橪。
“石橪哥,我带走一个。这个月饼麻烦带回去,让大家分着一起吃吧。也算是团圆了。”
黎倾鑫又把手里的月饼分成了七小块,递了四块给石橪,
“黎哥,你们怎么了?”毛云云把头伸了出来喊道。
石橪来到前面的车前,把月饼递给了他们。“外婆说大家没有吃月饼。
朱磊看着他手里抱着一个约十二寸的大月饼,赶紧说道:“吃了月饼,大家也算是团圆了。”
石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石橪大哥,家里摆脱你了!”黎倾鑫把头伸出窗外喊道。
石橪冲他们笑着招了招手,这一次的短暂离别。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有些悲伤。
他看着黎倾鑫亲自为他扳下的月饼,把那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真的很甜!”
又低头看着手里缺了一块的大月饼,他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石橪向着家跑回去。把大月饼分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冯秀把月饼吃了,说是想去休息会。
她颤巍巍的身影,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玉米棒下的合影。
几个孩子笑得好开心,他们笑得也开心,仿如昨日。
“老婆子,又躲在这里偷偷一个人看照片了。”李佑山也进来了。
“老头子。我们这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他们今天走得这么急,定是出事了。
我已经把咱们这些年的存款和那对银戒悄悄放在他们车上了。
我让你写的那个小本本一起放上去的。
不知道这一走,咱们还能不能等到他们回来。”
冯秀说完,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李佑山拄着拐杖站在冯秀的对面,伸出干瘦的手指替她擦了眼角的泪水。
“就这样,也已经够好的了!
玉珍也回来了,咱们一家又快团圆了。”
石橪此刻正站在门外,他悄悄来到坝子前。
透过那棵粗壮的糖梨树,已经在落叶了,中秋已过,初冬还远吗?
他看向远方的山峦,久久的出神。
……
水泥路平坦舒适,盘旋的山路在拐弯处。
后退的风景里藏着杂草与松柏。路沿的紫色小花在欢送着车轮滚动起来的扬尘。
“糖梨,方才在楼上我接听了你的电话,我说十分钟后,你会给他回电,现在刚好。”
唐屹悦看了看腕表说道。
“谁?”黎倾鑫似乎没有打算回电的动作。
“芝加哥。”
黎倾鑫抬起头,赶紧接过唐屹悦递给他的手机。
“我们需要下车吗?”唐屹悦突然开口问道。
“褚哥,靠边停下车。”
黎倾鑫看了一眼唐屹悦,带着挑衅。
唐屹悦看着走在山边的黎倾鑫,有些吃瘪地与褚乔辉对望了一眼。
“唐总,你欺负他了?”褚乔辉转脸看着黎倾鑫背对着他们在讲着什么。
“没有啊!”唐屹悦把半条胳膊搭在车窗边,一脸望眼欲穿地盯着那边,生怕那个人影眨眼就消失不见。
“倾鑫变了很多,虽然越来越爱笑了,只不过那笑里藏着各种故事,他把那些不好的事全部伪装起来了。”
褚乔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敲击着方向盘。
“嗯!黑瞎子岛,芝加哥。”唐屹悦只是报了这两个名字。
“我听薛大哥说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所以与他说话的勇气都差了很多。生怕说错话引起他不愿想起的事。”
“你们也不用刻意躲避什么,如果连你们与他说话,还要藏着掖着,那他会寒心的。”唐屹悦冷冷地说道。
“唐总?”
“你仔细想想,你们这些人应该是最信任他的人,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把后背给你们。那你们该做什么?”
“我们应该实事求是。”
“言归正传。他让我陪他做了一个局,那就是黎天。如今黎天莫名越狱,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帮凶?”
唐屹悦看着黎倾鑫已经向这边走来。
“想好了再回答,这次你回来,就帮我去办另一件事。到时候薛怀青会配合你。”
“悦哥,走吧!”黎倾鑫借着拉开车门的动作,顺着摸了一把唐屹悦的手臂。
唐屹悦收回手臂,人也往旁边挪了开去。
黎倾鑫坐了上来,没有谈论他刚才与对方说了什么。
只不过他此刻背靠着后背,有些慵懒。
唐屹悦盯着他看了几眼,闭着眼睛的人,弯弯翘翘的睫毛无声颤动着。
朱磊看着后面那辆车久久没有跟上来,也停在旁边等待起来。
“下了这条道,就离外婆他们越来越远了!不知下次多久回来?”毛云云看着蓝蓝的天空,山里的凉意渐深。
“只要有时间,咱们随时都可以回来。”赵光景揽着毛云云的肩说道。
“总感觉这次黎哥他们走得太急了些。我就想不明白了。”毛云云有些怒意别在脸上。
“云云,我表哥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是黎天越狱了,郭嘉庆正在处理这件案子。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复杂的关系。”朱磊双手插在裤兜,眸子深深。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控的地步,他会走上一条只为守住他的路。
“不是,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就越狱了?”毛云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找不到发泄的点。
“所以磊哥才说关系复杂呀,你听到哪里去了?”赵光景拍了一下毛云云那头卷发。
“我当然听到了,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你那表哥的朋友能查出来吗?万一这是上面有人贼喊捉贼,那这事也不一定有个着落呀。”
毛云云的话让另外两个人看了他一眼,随即赵光景对着他说道:“云云,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你这个大聪明。”
“那不是因为我聪明吗?”毛云云反问道。
“是!我的卷毛狗崽儿。”赵光景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还记得那年诸莨在觅九麓待的一段时间。豫西的煤矿死了那么多人,最后不是也不了了之了。”朱磊从裤兜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
大家都靠在车边沉默起来。
“你们停在这里做什么?拦路打劫啊。”黎倾鑫远远就看见他们三人倚靠在车边。
“嘿嘿,停车!咱们是拦路虎,留下买路钱,此车才能安稳过。否则,哼哼!再劫个色,你做我压寨夫人,怎么样?”
毛云云把身体像只青蛙弹跳起来,有模有样地螃蟹步子喊道。
“好了,别玩了。上车!”赵光景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车。
黎倾鑫看着毛云云这个活宝,嘴角泛起笑意。曾经他觉得赵光景更有趣,可如今这毛孩子被宠得快飞上了天,还没心没肺的。
他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儿子,是不是也会如毛云云一般。在某个人的面前肆无忌惮的任性。
若真是那样,他也许又不能遇上他了吧!
你看,总有很多事与愿违。
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他如果这样,唐屹悦肯定也会任由他去作,只是他不能,因为他还有其他事需要做。
他该如何开口与他说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