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回过神来,只剩满室寂寥,唯有烛火摇曳。
心中激动依旧,他重新低头看去,甚至将那密令放到烛火近前。
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觉,上面的字和他藏在书房的那些书信上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若是那人如今还在,所写之字应该也会添上几分沉稳,如此一来,那便更像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世上竟然还有互不相干的两个人能写出一模一样的字来。
密令是晋王亲笔,书房的那些是故人所书。
难不成,晋王和她之前相熟。
以前并未听她提过啊。
韩霄凌正惊诧晋王的字时,嗡嗡作响的脑中有光闪过。
一张脸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林夫人。
是晋王身边那个女人。
他终于想起那股熟悉感是来自哪里,那双眼睛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他久远的记忆中,那双眼睛顾盼生辉,自信,高傲,张扬都蕴含其中。
然而陈穆愉身边的那个人,眼神少了她那种生动。
又因多年未见,他已模糊了她少时的模样。
因此,那日惊鸿一瞥,他没能想起来。
他心中有岩浆涌出,难以置信。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阑阑。
这想法刚现,狂喜还未出来,忽然又遇一盆冷水。
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死了。
这已经是她离开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当年,她的葬礼他也去了,是他们亲自将她送入陵寝。
此时的她正远在万里之外,和他隔着生死。
他跌坐在矮凳上,胸口像是堵了什么。
他看着手上的那首气势磅礴的字,心头冒出凄凉。
这世上有人能和他人写一手一模一样的字,怎又不会有相像之人呢?
何况,那双眼睛也仅仅是形似罢了。
神伤许久,他才拿着密令出门连夜去了西郊大营。
回来之后,他又被母亲叫去办了些琐事。
巧合的是,刚要进门,又见到了那个火红的身影。
她咬着一串糖葫芦慢悠悠的往回赶,像个孩子,又像个混迹街头的二流子,完全没有初见那次的端庄。
尽管他很清楚她不是她,眼前这幕偏偏又让他想起那人来。
他记得,他们初见时,她也咬着一串糖葫芦。
他告诉自己,她们不是一个人。
然而,他的脚不听使唤地停留在了原地。等她靠近时,他下意识唤住了她。
一番对话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莽撞,甚至还不如少年时的自己沉稳。
可是,没办法,谁叫那个人是她呢?
有人说,他生了执念。
他不否认。
因为那人不知道她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他抱着一点妄想想试一下,结果在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
她不是她。
一切不过是他荒诞不羁的妄想罢了。
这一刻,他胸口比之昨夜更加堵得慌。
比起知晓她离世,看见她的棺椁时,更加难受。
他有些后悔,当时因为忙没能再见她,不曾知晓她长大时的模样。不然今日,他就能更加确定。
韩霄凌失落而回时,沈归舟也已经到了房中。
一进门,她就关上房门。
闭着眼睛背靠在房门上,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狐狸眼里,一切正常。
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下来,她将竹签朝着窗口一扔,窗外,一只大老鼠就被钉在某棵树下。
从出门开始,胸口就有些不舒服。
将冰糖葫芦吞下去,犹豫了一会,她又掏出一根还魂草点燃。
吞云吐雾完,胸口的痛感似乎轻了不少。
这东西很呛,不好闻,但是有镇痛的效果。
虽然效果甚微,可有总比没有好。
闲来无事,她索性躺床上睡了。
一觉睡醒,发现陈穆愉竟然坐在房里看书。
愣怔了好一会,她才想起,现在两人的关系。
许是被她盯得久了,陈穆愉抬起头来。
他直视着她,“起来用膳吧。”
清清冷冷的语气,若细想,就会发现比之平常,多了一丝温柔。
沈归舟闻言往窗口一望,天色竟然已经全黑。
“什么时辰了?”
陈穆愉起身朝外间走去,“亥时。”
沈归舟愕然之余有些惶恐,她睡时还天光大亮,一觉醒来竟已过了这么久。
她慌忙起身,刚要下床,胸口突然痛的厉害。
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见陈穆愉抬脚朝外走,并未注意到她,她才抚着胸口,深呼吸了几口。
过了一会,胸口那痛感轻了些,她才起身下床来。
看来必须脱身了。
刚刚睡醒,头发有些乱,本想梳洗一番,转念一想,反正她最丑的样子陈穆愉都见过,何必麻烦。
于是,便又作罢。
走到外间花厅,见已经摆好饭菜,陈穆愉端坐在那里,并未动筷。
她走过去,随口问道:“你刚刚回来?”
陈穆愉盛了碗汤放在旁边的位置上,“不是。”
沈归舟本来想坐得远些,见那汤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旁边坐下来。
刚落座,就又听他道:“戌时回的。”
她有些意外,差点就问,那你怎么还没吃饭。
话到嘴边,她怔住,“你在等我?”
陈穆愉倒也没否认,“嗯。”
随后,便拿起了筷子。
沈归舟:“……”
一时之间她有些失言,这话也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一连两日,他等自己吃饭,这让她着实意外。
更有意思的是,这人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她问,他也答的干脆。
这似乎不像是正常情况下该有的反应。
她在思考,这种时候,若是换了正常女子,会是什么反应。
想了半天,她也没想出来。
原因无他,这些年,她身边好像就没有正常女子。
她一向懒得在这种事上费心思,想不出来索性就不想了。再说,吃饭的时候想这些,当真是浪费这些饭菜。
她也拿起筷子。
正想着要向哪个菜下手,胸口那种抽痛又上来了。
若不是她反应快,手里的筷子就要掉落。
她握着筷子,没有动。
“怎么啦?”见她许久未曾动筷,陈穆愉投过视线。
沈归舟面色淡然,唯有空着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入皮肉里。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穆愉,随后又将视线转到看上去很是不错的饭菜上,违心道:“中午吃撑了,不大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