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民泰街的雅院里,言沐竹端坐在燕王对面,两人正在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言沐竹重复了燕王的话,语气耐人寻味。
他动作优雅地斟着茶,头也不抬,“王爷认为,陛下今日没有确定接待北漠使臣的人选,是偏爱晋王?”
燕王眉头微蹙,抬眼看去,“兄长认为不是?”
尽管言沐竹一直坚持礼不可废,两人走得近了,燕王还是单方面的喊起他兄长来。
言沐竹推拒了两次,见他依旧坚持,就随他去了。
言沐竹不急不慌地斟茶,气质出尘。
看着这样的他,旁边的人似乎也能心定不少。
茶斟好,他将其放到燕王面前,不答反问:“王爷认为,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燕王看着茶,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看似平常的问题,实则犀利得很。
不管为臣为子,有些话都是不能说的。
言沐竹也没强迫他回答,自己回道:“陛下乃仁君,宽厚有余,气量豁达,识人善用,恩威并施。”
燕王想去端茶的手停住,注意力集中在他最后那个词上。
言沐竹端起茶,慢慢品着,一举一动间,都透着沉稳睿智。
燕王琢磨了许久,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细想又还有些地方想不通,“父皇不是偏爱老七,那父皇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言沐竹神色依旧,问道:“王爷当真不知晋王为何这么多日不曾上朝?”
燕王疑惑,“他不是被父皇禁足?”
言沐竹将茶杯放下,眼里闪过失望。
“陛下召晋王行宫觐见当晚,晋王在回城的途中遇刺,差点命陨。”
燕王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他的话震惊住。
“遇刺?”
言沐竹继续透露,“翌日,陛下将晋王带回了皇宫养伤。”
听到这里,燕王恍然大悟,“所以那段时日,父皇寝殿戒备森严。”
言沐竹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
那老七现在还未露面,是伤还没好?
燕王消化了一下听到的消息,问道:“兄长可知,刺客是何人?”
言沐竹抬眼,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眼神温和儒雅,燕王被他看着却觉得他这个眼神和刚才那抹失望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看,又没看出什么了。
是他眼花了?
言沐竹见他执着这个问题,不答反问,“王爷觉得呢?”
燕王一愣。
言沐竹换了个问法,“王爷觉得,若晋王真的死了,谁会得利?”
谁会得利?
言沐竹的目光让燕王心头一紧,“兄长觉得是我?”
言沐竹没有出声。
燕王觉得这就是祸从天降,“不是我。”
言沐竹收回视线,看着茶杯,“我知道。”
燕王辩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过了片刻,他小声不确定地道:“那是大皇兄?”
老七死了,他和秦王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若不是他,那就是大皇兄。
难怪他这些日子老是往老七府上跑,即使见不到人,他也照样登门,一点也没有不被待见的尴尬。
他还以为这大皇兄是想告知父皇,他们兄友弟恭,立个好人设,原来他是心虚,想探听虚实。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觉得不对,这种极端的做法,不像大皇兄的作风。
“可是,现在的局势,也不至于让大皇兄这般铤而走险。”
这立储的事,父皇是近期才松的口,花落谁家,还有得斗。
现在就要命,不至于。
若不是大皇兄,也不是他,那会是谁?
“这刺客是谁派的并不重要。”言沐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将话给续下去,“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此话让燕王醍醐灌顶,的确如此。
那他父皇是怎么想的?
他手摩挲着茶杯,细细思索,父皇最近有些冷落他,不过他看得出来,是因为那四百万两银子的事,想来他是没有怀疑他的。
大皇兄?不,若他怀疑了大皇兄就不会将接待北疆使臣的差事交给他。
想到这,他记起了自己今日找言沐竹来的起因。
说到老七,他差点就将这事给忘了。
他自然知道这件差事落在谁手里并不代表谁会位主东宫,可总有人会有误会,自己也有些别扭。
言沐竹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王爷说,陛下已经打算立储。”
燕王神思归位,“是的。”
“那王爷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松了口?”
为何?
燕王沉思片刻,“父皇年纪大了,近几年朝中大臣说得最多的就是此事,老七回京前,又有人说起此事。”
言沐竹截断他的话,“陛下顶不住压力了?”
燕王认为多半就是如此。
言沐竹轻笑。
燕王谨慎询问,“兄长认为不是?”
言沐竹没有明确回答,换了个问题问回去,“王爷认为陛下是会向群臣妥协的人?”
这个问题再次将燕王问倒。
他父皇不是这种人。
他面前的茶凉了,言沐竹给他换了杯新茶,“王爷刚才说陛下年纪大了,可我看陛下身体健朗得很。”
燕王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言沐竹见他没抓住重点,就说得再详细些,“若王爷坐上了那个位置,到了陛下的年纪,身体也健朗,想得会是什么?”
他坐上了那个位置,想的会是什么?
燕王端着茶没喝,片刻之后,茅塞顿开,错愕道:“兄长的意思是,父皇他不是偏爱老七,他是想让我和大皇兄认为他偏爱老七。”
言沐竹垂目品茶,以无声默认。
燕王将杯子放下,惊诧露于脸上,“从一开始,父皇就没想立储。”
老七,也不过是他应付群臣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