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见过阿诺几次,可他第一次见他时,后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重伤在身,腿脚不便,身手却是极快,一招足可见其不凡。
昨晚,在别院,沈归舟也提起过他。
重新目视前方,莫焰眼里出现了一丝困惑。
阿诺和那个杀手是同一个人,还是他认混了?
他刚转回视线,人群中的沈星耀回转身来。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脑海中浮现了前段时日在祠堂的场景。
四更锣响,祠堂里的人依旧没走。
听到低沉克制的咳嗽声,他走了进去。
“大伯父。”
沈峰听到动静回头,“星耀。”
沈星耀关心他的身体,“都四更天了,您身体不好,应早些回去休息。”
沈峰没走,“你来了很久了?”
“没多久。”
四更天出现在这里,没多久自然是不能信的。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他不走,沈星耀自然不好走。
只是,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沈峰大概也是如此,站在原地亦是没有说话。
“星耀。”许久之后,沈峰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了。”
过了一会,沈星耀才明白他的意思,不敢领受,“我……”
沈峰打断他,“云州一事,你不必愧疚。”
沈星耀看着他,沉默许久,歉疚道:“是侄儿无能,没能守住云州,守住北疆,守住沈家基业。”
沈峰嗤笑一声,看着满屋的牌位,道:“沈家哪有基业。”
“……”
沈峰转身,“这么多年,是沈家对不住你。”
云州失城,不是他能力不行,是那个重兵在手的沈家,早在多年前,就应该消失了。
是他们自己不肯认清事实,妄想从帝王心中赢下一线生机,贪那一份虚幻的浮华。
沈星耀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低沉,“大伯父。”
他什么也没说,可他懂他的意思。
张了几次嘴,他道:“若余生,能日日得闲,我觉得,也挺好!”
沈峰看着他,眼里有了愧疚。
沈星耀说的是真心的,圣旨迟迟不下,许多事情,他心里已经有数,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沈峰和他说这个,他知道,他亦作出了决定。
不再强求,如她所想。
马车拐弯了,沈星耀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莫焰拿着的东西,他眉眼间有了淡淡笑意。
她选人的眼光依旧很好,是他们想多了。
这样,很好!
马车重新启动,沈归舟看着手里的糖人和糖葫芦,有点纠结该先消灭哪一个。
还没想好,记起旁边还有个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很是客气地问陈穆愉,“你呢?吃不吃?”
陈穆愉浅笑,“都是你的。”
沈归舟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和糖人,先咬了糖人。
外面还能听到卖糖人的吆喝声,她咬了一口,透过车窗循声望了过去。
陈穆愉见她兴致似乎不高,问道:“不好吃?”
沈归舟收回目光,“没有。”
就是今日宴上东西吃多了,不饿。
她又咬了一口,慢慢嚼着。
嚼着嚼着,她低头从那只没了头的猪身上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
她轻声道:“以前,离之哥哥每次来见我,都会带上两串糖葫芦。”
刚要收回视线的陈穆愉停了动作。
沈归舟安静了一小会,又道:“景之哥哥,不喜与人同,他见离之哥哥给我买糖葫芦,就去买糖人,每次也是两个,还都是不一样的图案,直到老板将所有的图案都画完,就重新再轮上一遍。”
除了前面几次新鲜,她其实并不喜欢吃这种甜食,但是,他们兄弟俩有个怪论,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多吃零嘴,尤其是女孩子,所以,每次来都会给她买,雷打不动。
后来,他们都不再给她买了。
再后来……她便自己买。
提起往事,她嘴角扬起了一丝小小的弧度。
陈穆愉在那一丝弧度里看到了怀念。
刚准备说点什么,她脸上那丝弧度和情绪都不见了,一口又咬掉猪的尾巴。
她举起手里的糖葫芦问他,“你真的不吃?”
她好像吃撑了,没人帮忙,这糖葫芦怕是得浪费。
“很好吃的。”她蛊惑他,“要不,你帮我消灭一根?”
陈穆愉不知道她的心思,被她眼神蛊惑。
既然她都邀请了,他再拒绝,似乎就是他不对了。
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颗。
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怪,但若是以后能和她一直这样过着,日子应该不错!
马车是从王府出发的,自然停在了王府门口,沈归舟没说什么,再次和他回到了这座王府。
陈穆愉牵着她进门,主动道:“晚点我们就回去。”
沈归舟偏头,他是把她的地盘当家了吗?
莫焰跟在后面,逐渐开始理解陈霄这几日为何越来越愁了。
沈归舟没理会他,偏头问莫焰,“你刚才回安国公府做梁上君子了?”
莫焰脸部线条明显了些,“我是正大光明进去的。”
沈归舟眉尾微微一动。
莫焰高傲依旧,“是他们自己没看到我。”
沈归舟差点被口水呛到,此话甚是有理。
陈穆愉自是知道马车外的动静瞒不过她,听她说开,也没意外,顺势直接问莫焰,“看到了什么?”
莫焰看了沈归舟一眼,“秦王的人。”
沈归舟出声,“没看到修哥哥送的礼?”
“王爷不是让属下去看那些的。”
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干什么?
莫焰见周围没人,禀告陈穆愉,“穆家那人离开后,被秦王的人带走了。”
陈穆愉淡声点评,“大皇兄竟也如此沉不住气了。”
这件事说到这里,陈穆愉低头,询问沈归舟,“言沐竹送的礼,是你托付给他的?”
沈归舟睫毛颤了下。
“我从姨母那出来时,遇到了沈夫人,她身边伺候的人看着很惊恐,想来是见过你送的那份礼了。”
他真没让莫焰去看,遇到贺舒窈时,他心中就有了猜测,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沈归舟默了少顷,道:“不是我找他帮忙的。”
她是在向他解释?
“你不必紧张,我没有生气。”
沈归舟抬头,她紧张什么?
她是在诉说事实。
东西是她让人送的。
“是我忘了,送东西的人是他的人。”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可不妨碍就在旁边的两人听清楚。
俩人均是过了一息,才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
陈穆愉牵着她的手类似安抚地握紧了些,“既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你若是不让他帮忙,他反而更放心不下。”
言沐竹的心情,他多少是能懂一些的。
沈归舟偏过头,眼里有一丝意外,又有一丝迷茫。
陈穆愉微微勾唇,浅浅的笑容给人一种安抚人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