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愉回了四个字。
随便走走。
范庸医觉得他这话很不可信,认真端详了他片刻,觉得他好像有心事。
他思维发散,“师兄,你不会是……被嫂子赶出来了?”
要不然他这个点,不陪他的美人,还特意跑到这里来发呆。
陈穆愉微侧视线,眼神无波。
范庸医后脖颈一凉,“……不是啊。”
陈穆愉收回视线,当他不存在。
范庸医想不明白了,不是被嫂子赶出来了,那他在这里干什么。
思索人生?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还是没看出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
疑惑不解,他选择不懂就问,“师兄,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陈穆愉长长的睫毛垂落下去,挡住了眼里的神色。
范庸医以为他又不会回答了,思忖着再说点什么,来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还没想到,陈穆愉忽然唤他。
“明惟。”
范明惟立马应声,“嗯。”
他等着他的后续,陈穆愉却没了下文。
他等了一会,选择主动问道:“怎么了?”
陈穆愉安静下来,安静到范明惟怀疑先前他听到的那一声是他的幻觉时,他终于再次出声。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不舒服了。”
从北疆回来后,陈穆愉再也没有见过沈归舟发病,她的身体,似乎好了起来。
这应该算是件好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她,他反倒是越来越不安。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日子,他都没有看到。
过了几息,范明惟才会意他说的是什么。
只是,他没有看过沈归舟的病。
他是个大夫,不是个神仙。
想起他拿给他看得那些药材,他说得这个事情,他无法做出评断。
他斟酌道:“师兄,你再想办法劝劝嫂子,让她到我这里来看一下。”
陈穆愉嘴角无奈地勾了一下,她这人若是能劝,他早就劝了。
范明惟看出他的难处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人他都劝不了,他也不可能有办法。
这些日子,他拿着他先前拿给他看的药研究了很久,还是没研究那些毒药是治什么病的。
不过,他最近有了个不成熟的猜测。
他犹豫少顷,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陈穆愉,“师兄,或许,嫂子的问题,不是病,而是……”
陈穆愉偏过头。
“中毒。”
“中毒?”
“但我也不确定,我只是猜得。”
沈归舟那个病太诡异了,他也是从她用的那些毒药猜得,但是,他这也仅限于猜测。
反正都是靠猜,那先大胆假设一下。
还有,他暂时也没想到,有什么毒要她需要给自己用那么多毒药做药。
陈穆愉仔细问了他,他却也只能猜到这里为止了,回答不了更多的。
陈穆愉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再难为他,让他先去休息。
现在已经过了小雪,半夜的凉风真的不是一般的凉爽。
范明惟也劝了他两句,没有劝动他。
他也看出,经过他们这么一聊,陈穆愉的心情更不好了,他不敢再打扰他,知趣地先离开了。
他走之后,陈穆愉仍旧站在原地。
这一站,就站到了子时过半。
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陈穆愉伸出手,雪花落在手心里,很凉。
明惟曾说,北疆的寒冷,不利于她养病。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
这京都的冬日,也不是一般的冷,可也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莫焰拿着披风过来,破天荒地说了一句,“王爷,夫人会回来的。”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陈穆愉都有些意外。
会回来了吗?
这件事,他是不敢肯定的。
他只是无声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这是在他自己的府里,不需要考虑安危。
他让莫焰回去休息,不需要陪着他。
莫焰这次没听他的吩咐,给他撑着伞,陪着他站在院子里等着。
主仆俩站了一炷香左右,雪又停了下来。
莫焰正考虑着要不要收伞,墙头上有了动静。
陈穆愉看着沈归舟落入院中,眼尾慢慢侵染上了笑意。
沈归舟看到他们,有些诧异。
她走过去,还没开口,陈穆愉看到她身上落了些许雪花,赶忙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
莫焰将伞收了起来,退得远了些。
陈穆愉给她拂落雪花,温声问她,“冷吗?”
沈归舟没有觉得冷,“还好。”
反而是他,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似乎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你在等我?”
陈穆愉坦荡承认,“嗯。”
沈归舟下意识想说,她有什么好等的。
话到嘴边,想起了出门前他问她的问题,以及之前他在城门口说的那句玩笑话,嘴里的话换了一句。
“你在这等很久了?”
陈穆愉牵过她的手,朝听雨楼的方向走去,“等你,多久都没关系。”
沈归舟微怔,他今晚中邪了?
陈穆愉不知她的想法,牵着她,眉眼舒展了很多。
走了一段后,他如和她闲话家常似地问她,“暂时,不走了?”
沈归舟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度,和迎面的冷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嗯。”
陈穆愉握着她手的手力道不自知地重了一些,“那……这次住多久?”
沈归舟想着郭子林咬牙的声音,给了上次一样的回答。
“三四五六七八天吧。”
陈穆愉听着她这不肯定的回答,好看的眼尾再次染上了笑意,握着她手的手上力道又不自知地松了些,恢复正常。
呼啸的寒风,吹在脸上,好像也不是特别冷。
沈归舟不知他的心思,问了他之前在五城兵马司暴毙的那个煽动闹事之人,他这边可有查出他的身份。
这个事情,陈穆愉交给了杨瀚去查。
杨瀚查了很久,未能查到背后之人。
陈穆愉对于这个结果,没有太多意外。
他和沈归舟说起了自己的看法。
那个人,估计和五城兵马司里面的人,有些关系。
这层关系,多半还不简单。
否则,那人不会那么快死在五城兵马司,以杨瀚那种身份,查那么久,还查不出什么。
他的这个看法,和沈归舟不谋而合。
她和他说起了自己今日在大理寺的发现,以及同郭子林讨论的事情。
陈穆愉对梁王妃不是很了解,对她的家世却还是有了解的。
他给沈归舟详细讲了一下梁王妃的家世。
单从梁王妃的家世上来讲,他和郭子林的结论是一样的。
但她既然猜测有问题,他也不质疑,吩咐后面跟着的莫焰,让他将这件事告诉陈霄,让后者明日去查。
沈归舟说的那只黄雀,他思索了片刻,也没什么头绪。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听雨楼。
两人都收了思绪,不再聊这些事情。
正要踏入房门,沈归舟骤然想起了沈星蕴先前和她说的某件事。
他曾在大将军府看到阿诺出入沈峰的书房。
陈穆愉进门之后,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递茶时发现她有些走神。
“怎么了?”
沈归舟醒神,接过热茶,在桌边坐了下来,问他,在安丰被害的那个案子里,那三个凶犯的身份,可有疑点。
这件事刑部那边已经仔细验证过,他们的身份也已一一证明,没有其他的疑点。
“那个死于仇家之手的人呢?”
那个人,刑部后来的确找到了他的尸体,其余两人确认过,剩下那人就是他,也没有问题。
陈穆愉看到她神色,问道:“你觉得,那人有问题?”
这个沈归舟不确定,她只是直觉有异。
“我好像知道那个背后之人是谁了。”
这真正的黄雀,或许有两个人。
陈穆愉很快会意过来,也在一旁坐下,听她细言。
沈归舟推敲了一下,和他说起了沈星蕴同她说过的这件事。
她当时听着就觉得,阿诺出现在大将军府,不是偶然。
只是,一时没想到,他和沈峰之间若有合作,会是什么。
现在,她似乎有了点头绪。
陈穆愉微讶,“你是说,这背后之人,是大将军。”
沈归舟用眼神肯定。
陈穆愉敛眉思索,做局的是大将军夫人,利用这局做局的人,必定是能够快速掌握她行动,或者知晓她心思的人。
沈峰,的确最有可能。
若这背后推手是沈峰,他特意安排了这个安丰,那司空曙能够逃脱,就不是侥幸了。
他是故意放他离开的。
沈归舟也是如此认为的。
这也是她直觉那个被仇家杀死的凶犯之死有异的原因。
沈峰身边的人是不好办这件事的,他定然也不放心随便找个人去办这件事。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阿诺。
假若去得真的是阿诺,他不放水,司空曙绝对不可能逃脱。
陈穆愉听她说起这个阿诺,问道:“大将军可知道他曾是安国公府的人?”
沈归舟思忖须臾,“应该知道。”
兰阿山的事情,曾经就是阿诺透露给他的。
阿诺又不是个像是会故意说漏嘴的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就算不能确定,也一定有所怀疑了。
沈星蕴又说,他们是秘密见面,那么,他们这次,多半也是一种合作。
陈穆愉陷入沉思,这个人在沈星阑手下时,是安国公的人,如今又和沈峰一起对付安国公,那么就是彻底和安国公翻脸了。
只是,他和沈峰合作,又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思,他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沈归舟曾经推测,那不知所踪的半本账册多半就是阿诺拿走的。
如今,那半本账册已经在京兆府。
如果他真的和梁王妃有关系,放出这半本账册,是梁王妃的决定,还是他自己的决定。
阿诺的身份,一直没有查到更多的,陈穆愉让肖丰越去了一次幽肃,暂时也没有收获。
看来,要想理清这一切,最重要的还是弄清楚,梁王妃和安国公之间的关系。
不过,寒华寺的事,若是沈峰一手策划的,这件事,他们便可以放下心来。
翌日,应是欧少言进京的日子。
城门还没开,燕王就让人守在了附近。
然而,直到城门关闭,欧少言还没有返回。
除了欧少言之外,燕王派出去截他的人,也一直未曾回来复命。
这让燕王无法确定,这次截杀到底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幸好早朝的时候,虽然有议起江南水患之事,却也没有什么异常,这让他觉得,他父皇还没有收到欧少言返京的事情。
他嘱咐自己人,一旦看到欧少言立马禀告,找机会下手。
他一整日都在担忧这件事情,既希望听到点什么,又不希望听到点什么。
这日下朝后,罗珉也来了燕王府,和他一起等消息。
听到城门已经关闭,欧少言还未回来,罗珉安慰他,他们的人没回来复命,也许是路上了耽误了时间,也或许是代价比较大。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欧少言没有回来,也是好消息。
燕王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高悬了一日的心落下了些许,心里的焦虑少了几分。
冷静下来后,他又派了人出城去打探,让他们务必弄清楚欧少言到底是死是活。
言沐竹那边,因为秦王从中作梗,他依旧无法联系上他,他又让人再去一次信给言沐竹。
最近这段日子,他自己都顾不上,听永康伯府那边说户部和京兆府对他们的调查暂时结束了,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也没空去关心安国公府了。
秦王还未弄清楚北疆的事情,正担忧自己那位大舅子和北疆那些暗桩是天楚帝拔除的,听高柯说了天楚帝的举动后,还是听劝地忍住了去探望安国公的想法。
此后几日,他也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
贺舒窈走后,安国公一直在狱中等着机会。
可自从那日后,那个之前给他和秦王递话的狱卒再未出现过。
第二日,高柯倒是来了,但他带来的依旧是秦王那些一听就是敷衍的安抚。
他还向他问起了他和天楚帝密谈的内容。
司马昭之心,表露无遗,并且还想空手套白狼。
安国公自是不是那么好敷衍的,一个字未露,表明只有秦王来见他,他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