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一娘自上瑶池，便侍奉在雪神身边做个捧香的女官，平日里跟着瑶池女仙一道辟谷修仙，餐风饮露，吃的是昆仑万年不化冰山水，饮的是苍茫云海三两风，旁人听了都要说一句“风雅”。
“啊哟，徐娘子，那些灵物虽然对修为增长大有裨益，可却也解不了腹中饥饿，凡间的寻常菜肴中多有污浊，又无灵气，吃一餐还要花费好些时日排除体内浊气，倒不如不食，瑶池玉液琼浆，仙桃仙果虽多，可奴这嘴里啊，总是惦念着一口肉食，娘娘慈悲为怀，知晓我们这些兽身脱胎的不易，每月也纵我们下凡补些肉食。”
十一娘知道徐米露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便化作原型缩在她怀里，一张狐狸脸却是口吐人言：
“修为越高深之人，所食便愈少，到了雪神那般修为，便可自天地万物之间吐纳灵气，不像我们这种修为不到家的小妖，还要靠平日修炼才能得一丝一缕的灵气哩！”
徐米露撸狐狸的手停了下来，想了想问道：“兽类修炼果真如此艰难么？”
一边擦桌子的墨玄忍不住接上了话头：
“那是自然，我曾听父王说起过，上古时期气运在妖，龙凤二族占尽了天底下的气运，妖族兴盛无比，就连巫族都不是对手，后来几经更迭，眼下又是人族气运当头，妖类修炼自然就艰难些，似我那将将出生的小侄女，若非有徐娘子每月供给西海龙宫的十万斤灵菜，只怕此时还不能化作人形哩！”
西海龙宫摩昂太子曾以万斛珍珠与徐米露换地球种植出来的食材，后来系统格子里的珍珠爆满，徐米露也就换了交易方式——以海中鱼获兑换食材，这些食材三分之二运回地球倒卖，三分之一供给山海食肆专用，倒也便利。
徐米露忽然想起系统格子里还留着一粒香火金粒，想到这再联系胡十一娘说的话，她对香火的用途有了新的猜测。
“灵气”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存在，甚至可以将它看作一种能量，而修炼者借助“灵气”修炼，修为越高，支撑自身运转的能量需求就越大，这个时候就出现了“香火”跟“愿力”一说。
万物生灵以灵气存活，而生灵中数量最多的便是“人”，人类向仙人供奉以“香火愿力”，仙人以“香火”为食的同时，又将自身反馈灵气给天地滋养万物，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生态链。
徐米露虽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上一次只是王婆子跟丁四娘两个人制造出的香火愿力就让她感受到了饱腹感，这说明最起码她猜测的思路是没问题的。
——毕竟香火愿力不是一次性的，而是会像韭菜一样源源不断地生长。
徐米露正准备往下深究，忽然她感受到一阵阵来自虚空中的注视，整个人后背上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眉心之中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晕眩感，像是冥冥之中有无数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种高维生物自上而下，平静且不带有任何意义的轻轻一瞥。
虽然有山海食肆隔绝了部分探究的视线，但徐米露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好像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徐米露立刻停下来思考，把怀里的狐狸团子轻轻抛在地上，笑着转移了话题：
“正好前两天西海龙宫那里送了些银鱼跟椰子来，墨玄，去前街马大娘那里买几只活鸡回来，我给你们做椰子鸡肉煲还有酥炸小银鱼吃，胡四郎昨天还送了不少秋日的野菜，吃完还能打个火锅，热腾腾吃一锅，保管你们个个口里留香哩！”
“当真？！今日吃鸡么？好娘子，好娘子，奴在瑶池就馋一口大肥鸡，想得奴夜里打坐修炼都流涎水哩！”
十一娘本身就是狐狸，生平最爱吃鸡，听到这里忍不住摇身一变，又恢复成娇娇俏俏的女仙，踩着绣鞋就要去帮忙杀鸡。
墨玄当即扔了手里的抹布道：
“不成不成，徐娘子，五只鸡怎的够吃？这只狐狸可能吃的很，我这就去多多买些回来，吃不完的正好埋在紫藤树底下做花肥！”
后院的紫藤树“扑簌簌”抖着树上的叶子，就连朵朵紫藤花掉落了它也不心疼，显然是再赞同不过了墨玄的话了。
“那你就多买几只童子鸡回来，剩下的全做成烧鸡，等十一娘回去的时候带上几只，左右用乾坤袋装着也不会冷透了去——喏，顺便再跟豆腐李家买两块生豆腐回来滚汤。”
徐米露从柜台后放的钱匣子里取了五两银递给他，后者根本等不及，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
……
没一会儿功夫，墨玄就大摇大摆赶着一群活鸡回了食肆，只见那些鸡皆是黄羽褪干净的童子鸡，只只圆嘟嘟肥墩墩，小公鸡头顶的鸡冠都还没长成。
“来、来、来！”
十一娘对付鸡最有一套，只见她伸手冲着那群鸡隔空一点，十几只鸡便像是喝了迷魂汤一般，呆愣愣地跟着她去了后院。
——简直是“呆若木鸡”的现实写照。
墨玄手里还提着两包鲜荷叶包起来的物事，徐米露打开一看，一包里头是两块微微泛着青色的生豆腐，另一包里则是一把子嫩生生的黄豆芽。
“豆腐李的娘子还念着徐娘子教她做臭豆腐一事，听说俺们要吃锅子，就特地叫俺带了一包昨儿才发的鲜豆芽回来，这可不是俺强买的哩！”
墨玄高高兴兴地把豆腐跟豆芽放在后头，过一会儿做贼一样溜了回来，冲着徐米露挤眉弄眼道：
“徐娘子，俺方才路上瞧见那魏膺新娶的妇人许氏，见她打听食肆，俺就使了个障眼法叫她寻不到此处，可还合你心意？”
徐米露一看这条龙就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心思，抬了抬眼，瞧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买鸡剩下的银子你留着自用便是。”
十五只童子鸡加上两块豆腐，她一共给了五两银，就算有的剩也决不会超过十五文钱。
“多谢徐娘子！”
墨玄一下高兴起来，俊朗的脸上都多了几分清澈透明的愚蠢，看着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徐米露居然莫名有种提前当妈的错觉。
十一娘是天性使然爱吃鸡，墨玄则是纯粹不挑，只要有肉吃就行，好养活的就连前几天登门的净坛使者都感叹他不像是条讲究惯了的龙。
徐米露想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
嗯，确实没见过哪条龙因为多得了十文钱就高兴成这样的。
造孽啊。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上来看，孙悟空把他送到这里“改造”的目标好像以另一种奇怪的方式达到了。
徐米露看着乐呵呵的墨玄，忍不住又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