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司韶快步走过去,看到每个铁盘都摆着十几串烤串,有烤牛肉羊肉,还有花菜茄子等。
她惊喜地说道,“裴意然,你什么时候点的烤肉,我怎么不知道?”
材料新鲜,高级橄榄油烤出来的,毕竟还是比路边摊味醇。
童司韶又饿了,越吃越津津有味。
裴意然睁开双眸,侧过脸,视线投在她的脸上,不禁抿了抿双唇。
看她进食,是一种享受。
童司韶见他看过来,拿起一串西兰花,递给裴意然,“我刚吃了一串,挺好吃的,你吃一串看看,肯定不后悔。”
就算对高级厨师烧出来的东西,裴意然还是一脸嫌弃。
“放心,不会因为你吃了这串西兰花,就逼你答应我的条件。”
裴意然不禁莞尔一笑。
她的唇瓣红润,泛着光泽。
看起来比西兰花还可口。
如果可以,他想尝点别的味道。
裴意然自己没意识到,每次跟童司韶在一起,总会多动几次筷,晚上也会睡得香甜些。
他总觉得,谁哪怕一生中只看过一次童司韶对待食物的模样,就会觉得所有的食物都是有生命的,值得被人好好珍惜。
而他,可以照这样毫无目的地,精神放空地瞅着她一整天,一个秋季,甚至一辈子。
几串烤肉下肚,童司韶抱着肚子美美地长叹一声。
裴意然眉头一挑,“吃东西也吃出叹气来。”
童司韶从碟子里拿起一粒粽子看了看,“今天是端午节,我差点都忘了,倒是他们想得周到。”
她想起中午的事,心里跌落下去,也没心情吃粽子了。
“粽子碍你事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裴意然皱眉。
童司韶不想破坏氛围,转头问道,“我刚吃了羊肉串,味道挺好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裴意然莫名觉得舍不得,她说得好像她个试吃员,被他请来试吃东西似的。
他用手挡了下眼睛,似乎想闭目养神,出神片刻后,说,“童司韶——”
“嗯?”
他心里乱糟糟的,又无话可说。
童司韶没听到下文,也没在意,走到另一张躺椅上躺下。
裴意然侧目过去,两人并排躺着,两张躺椅之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两人就像躺在一张床上。
他浑身躁热起来,没办法继续这样心平气和躺着。
裴意然探身过去,伸手捏了捏童司韶的下巴,“干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今天不是旗开得胜了吗?”
“别调戏我,你付不起代价的。“童司韶拍拍他的手掌,煞有介事地说道。
裴意然眯着眼看她,并不接话。
他自动把手松开,仿佛有什么东西烙着他了。
童司韶摸着被他捏过的地方,略有所思地问道,“讲正事,我给你发的补充方案,你看过了吧。”
裴意然哼了一声,躺了回来,表情不是很愉快,“干得好,现在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不是友商,而是商业对手的卧底。”
这种补充方案,让他怎么表态,他不表态已经算很好了。
“我有兼顾几家利益的吧。”童司韶辩解。
“你这样搞法,顾海意见会很大。”
别的不谈,银行这方面就很难批下来。
不能说童司韶行事贸然,裴意然知道,她胆大心细,思虑周全。
然而她的视角和立场经常自相矛盾,许多事做起来吃力不讨好,不免让人为她担心。
童司韶自己倒很乐观,“按合同办事,他能有什么意见?怎么,就只许银行暴利赚钱,不许百姓提前还贷?”
裴意然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不赞成,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对付什么人。
她是有些过人之处,能迅速抓住对方的漏洞,进行有效的反击。
但她却很少考虑到这样做的后果。
有些人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有些人被良知限制了想象力。
裴意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其实没达到提前还贷的条件,是你钻了合同的漏洞,给他们提供便利了。”
“不对,一千个不对。是顾海他们先钻了条例的空子。”童司韶立刻摆出顶牛的架势。
“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你让你的合作方吃亏的事实。”裴意然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童司韶找顾海商量的时候,顾海确实提出异议,童司韶却说,这是上头的大方针大方向,银行应该带头支持才对。
怕被扣上大帽子,顾海不得不松口。
童司韶一扬眉,“这有什么,听说上头已经在草拟允许业主断供退房的草案了,我不过提前执行了。”
“那是两码事,那不是你背刺银行的理由。”裴意然淡淡说道。
童司韶沉默片刻,她并非不知世事,知道自己要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
她慢慢说道,“我是个普通人,如果非要我选择背刺一个人,那么我会选择,背刺那个更为卑鄙的人。
“多方合作,如果只有一方稳赚不赔,那么这一方就该被认定为卑鄙的人。”
裴意然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别信她,别被她的奇谈妙论所迷惑。
他问,“你就是拿这件事威胁顾海了吧,逼得他不得不答应。”
童司韶抗议,“这怎么能算威胁呢?不过提醒他一下罢了。”
裴意然叹了口气, “这下,你可真正得罪顾海了,以他的性子,不会那么容易释怀。”
“他本来对我也没存什么好意,反正现在到他那里贷不到款了,我也没必要再敷衍他。”童司韶一脸不介意地说道,顾海设局害她,她不找顾海算账就已经很无能了,再瞻前顾后,那自己都要笑自己了。
裴意然凝视着她,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天然的钻石一样明亮璀璨,毫无杂质。
那双瞳仁里映着的他的身影,显得也很明亮干净,一点都不像他自己。
童司韶是一个奇怪无比的人,脑袋里充斥着各种超越世俗法则的想法。
然而,并非为了说教,而是为了身体力行。
再也没有哪一刻,让裴意然更明白,他与童司韶是分属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对生活,对事业,对未来的设想与理念都是截然相反,背道而驰的。
对他而言,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与童司韶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这句话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钻进他的心底。
裴意然环顾四周,眼前的景物看不真切,仿佛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童司韶脸上,她有些气鼓鼓,梨涡浅浅的。
裴意然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他抹了抹额角的冷汗,明天又得去看心理医生了,他的幻听越来越严重。
”你怎么啦?”童司韶有些察觉地坐了起来,“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嘴里还说道,“空调的温度适中呀,怎么还出汗了?”
有时童司韶自己做饭,她的掌心有些毛糙,随着她温暖的触摸,好像与世界摩擦了下。
世界晃了一晃,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一切都踏实起来。
他的事业,他的人生,又在召唤着他。
裴意然看着童司韶,喉咙干涩,无法言语。
”喂……”童司韶又摸了下他的额头,“你想反驳尽管反驳,可不要用这种招术吓我。”
裴意然呛了一下,打叠起精神,言归正传,“你这样做,在业内等于毁了自己的名声,银行面上不会说什么,以后可能会把你列入黑名单,再也贷不到款了。”
童司韶见他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那是因为银行先给这些业主设圈套了。”
裴意然笑道,“这不是你们跟银行商量好的吗?当初联手起来坑业主,现在你倒撇清了。”
童司韶可不背这口锅,“我可没有。那都是童丽颖干的好事。”
提到童丽颖,裴意然默了一默。
童司韶也不高兴了,“你看,一提到童丽颖,你就没话说了。”
裴意然动了一下,认真地对她说道,“童司韶,你不能这样一意孤行,这个世界不是凭借一腔美意就可以变得更好。听我一句建议,见好就收,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童司韶一偏头,“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身边的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
裴意然又抚了抚额头,每次与她辩论,都会死好多脑细胞,比搞科研项目更累。
裴氏集团有几个董事会成员,已经对他的决策有些不满了。
当然,他有能力继续维护她,但不能太惯着她。
否则,她永远不明白,这个圈子有多黑暗。
裴意然微微冷着脸说道,“如果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为童氏托底的,你这份协议需要填坑的地方,由你童氏自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