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姑脸色大变。
连忙制止,赶紧解释,“我摇头是想说,深夜来打扰,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的询问一个日本人。”
郑开齐一直在寻思,如果鬼姑想身入明处,方便行事,肯定不是从洋泾浜到租界,除了被日本人盯着外,就没有其他动作。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之前,郑开齐一直在想,她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真正走向前台。
因为之前对日本人投诚,她已经是良身。
又在家折服了许久,如果换做郑开齐,早就开始慢慢运作了。
从这方面来说,鬼姑比他有耐心。
郑开齐也懒得吓唬一个真心抗日的女人,只是时不时露露男人本色,一方面巩固人设,一方面吓唬吓唬她,让鬼姑别没事来烦他。
鬼姑接下来的话,却让郑开齐很错愕。
“其实,我是来感谢科长的。您有所不知,您前几日救下来的姑娘,白玉,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也是回到上海后,几经周折才找到的。”
郑开齐脑子里翻腾着各种信息,最后蹦出来一句,“所以你是专门来感谢我的?”
“正是。”
“那我上次去拜访你,你怎么不说?”
“今日刚知道此事,刚刚相认。”
郑开齐闭上了嘴。
他知道,鬼姑是准备正式复出了。
明牌身份,日本人眼皮子底下。
这是她根本上的第一次转换身份。
“您不是给她一个裁缝店么?说来也巧,我也会一些,倒是不管是找她,还是找我,都能给您定做一些妥帖的西装。
到时候正式开业,您可要来捧场。”
她甚至拿出来一个钱包,“算是您的劳务费,您要笑纳哦。”
郑开齐摇摇头,“其实,你能深夜过来,就是对我最大的信任。
我很开心,这样,我先去洗澡,你等我。”
郑开齐起身,去了浴室。
夏天,男人洗澡,泼几桶水的事情。
他有些后悔,送白玉那个裁缝店了。
本意是让店面离自己近一些,让顾东来盯着。
没想到,自己还是不如鬼姑借鸡生蛋的本事,她直接也利用此店,准备跟自己绑定。
还邀请自己出席营业!
人家白玉早就开业了好么?
现在算什么?试营业么?臭不要脸。
他使出浴遁,就是让她知难而退的。四十多岁的女人了,知点进退不?
你家男人可是惨死好些年了,你可不能半路上不守身如玉了,那不是白费了?
抓紧时间滚蛋。
还有,她怎么突然有信心给自己绑定了?
她觉得自己的寿命长?
外面没了声音,郑开齐心想,对方已经已经败走。
结果披着浴袍出来,呆立当地。
只见鬼姑不仅没走,衣服还拖了一地,身上裹着平时白冰洗澡裹的浴袍。
见郑开齐愣住,神色尴尬。
鬼姑更有些站不住。
她怎么不走?
她何尝不是想走?
不过这男人把话说的如此直白,不过是床上那点事,对于军统出身的她来说难么?
难,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讲究门当户对,讲究身心结合。
真难么?也不难。
她耳濡目染,女特务在乱世中最擅长的还不是美人计?
白玉之前用这招用的,用偏了。
现在自己倒是大好的机会。
跟自己的宏图大计相比,这日渐衰老的躯体又如何?
自己跟白玉所说还在耳边响彻。
既然选择抗日?何谓清高?何谓洁身自好?
她甚至没有咬牙,就做出了选择。当那男子从浴室出来,露出愕然表情,她才想到,自己竟然在他面前卸下两层伪装。
她常年装瘸,今日却连衣衫也褪去。
他却,愕然。
此愕然,不关风月。
她意识到,他误判了她的选择。
她羞恼,因此就有了恨。
此恨,也无关风月。
恨不知所起,咬牙切齿。
“郑科长,你这是——”
“叮铃铃——”
电话突然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
郑开奇说了句,“衣服换上吧,大夏天的别冻着。”
径自去接起了电话。
是顾东来。
郑开奇这辈子没这么喜欢听顾东来的声音。
电话里的意思,是叶唯美打来了电话,说在她家忘了什么东西。
简单的一个电话,顾东来就想挂了之后去睡觉,郑开奇却想脱离尴尬,拽住电话不肯挂,把叶唯美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好一个说道。
说她屁大点事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这边多忙他不知道么?
她就那么大小姐脾气。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顾东来来了句,“叶大小姐是让你洗脚了还是让你剃腋毛了,大晚上的这么说人家?
有能耐你明天见面说人家去。”
顾东来撂下电话,还不忘吐槽:“大晚上的,有毛病,看来情报不着急。”
这边回二楼陪老婆孩子睡觉,郑开奇那边对着话筒还说了半天,最后才讪讪挂了电话。
回头一看,他松了口气,鬼姑不见了。
还好,她知难而退,不然,指不定多么尴尬。
换上睡衣躺到床上,郑开奇才觉得鬼姑确实很棘手。
如此一个敢于放弃自身尊严的女人,到底在图谋什么?
杀某个人?对于军统来说,很简单。甚至于对于共党来说,很简单。
但是不管杀了哪个单独的目标,比如德川,换了一个新的副课长,日本人会疯狂报复的同时,没有一点战略意义,反而会因为一个目标的死造成之前的接近努力全都白费。
当然,汉奸不在此范畴。
所以鬼姑的目标绝对不是某个人。
那么,是某个任务么?
郑开奇想只能是如此,一个自己不清楚的任务。
就像自己。
自己潜伏在日本人在上海的警备系统,就是他的使命。
但是,在此过程中,他察觉到了日本人的十三太保和二十四杀,就自动加了两个任务。
一年时间,十三太保还剩一半,二十四杀在机缘巧合之下,所剩无几。
而鬼姑要面临的,又是什么?他不清楚。
不过他知道,为了这个任务,她愿意牺牲她下面的,周围的所有人。
今晚,她也愿意为了靠近一个炙手可热的汉奸,牺牲自己。
郑开奇无意伤害一个这样的女人,女革命者,即便她是军统,却也在做一个热血的中国人。
她孤独,她热血,她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