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西省,永安城,太平军大营
离凤城起义已经过了七八个月,苏文入白云观也有半年。
太平军大营人头涌涌,太平道从原本的数千人马发展到现在拥有十万大军。
苏伊在军营之上飞了一圈,心里有点焦躁。
它感受到信徒心中的紧张。
这是大战在即的氛围。
此时它突然有点惊喜,低声道:“爹爹,你来了?!”
紧接着它的眼神由焦躁不安凶厉不羁化作了安静沉稳。
苏文取代了它的意识控制住这个血神子身体,他低低俯视着地上这十万大军,将士们头戴黄巾,手执刀枪,气势沉凝。
经过七八个月的磨练,无日不征,无日不战,这些军士已经成为极其成熟的战士。
十万战士,加上后勤及妇孺营,大约有二十万人。
大营上空血煞弥漫,形成了浓浓的血光。这让苏文飞行时如在温暖的羊水里游泳似的。
苏文落到主营帐前,未入营便听见有人在激昂宣讲。
“骆延章陈兵数十万占据周边四城,我军已被围困永安,必须突围。
突围就要选择方向。
我以为必须北上,攻打桂州。
桂州是岭西省城,物资丰富,如能破城,至少可扩军几十万……”
苏文掀帘而入,见大营里站着二三十人,都是彪悍十足,血煞冲天的尉级以上军将。
洪秀全坐在主位,他脸色青白,眼圈黑黑,血煞奇术修为不增反退。
杨秀清则站在人前慷慨激昂地宣讲自己的战略战术。
杨秀清、冯云山已经炼出了血神子,脸色褚红,身上血煞流淌,像多了一重血色虚影。
其他又有萧朝贵,石开开也炼出了血神子。
四个校级!
短短几个月时间,这道奇术汇聚数十万的人血煞,已有小成。
他转目看向角落里的一个人。
瞿道麟手持木杖,身形比凤城缩小了一小半,白发色泽暗淡,脸色弥漫死气,就像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苏文在凤城之时看他就是将死的样子,没想到撑到了现在。
当然这也有洪秀全他们刻意给瞿道麟输送血气药物延其生机的原因。
苏伊性情桀骜,肆无忌惮,在太平道人人顾忌人人讨厌。
苏文进来虽然许多人留意到,但是没有一人理会。
苏文更懒得理他们,他走到瞿道麟身边。
瞿道麟看他一眼,道:“你来了!”
苏文嗯了一声。
瞿道麟冷冷地道:“苏道友!”
苏文一愣,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由低声笑道:“瞿前辈,苏某只是个观察者,不干涉你们战斗,不需要如此戒备。”
瞿道麟不置可否地问:“那你观察到了什么?”
“你要死了!”苏文老实地道。
瞿道麟这身体就像一座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屋,摇摇欲坠,就算有血气续命也到了极限。
瞿道麟不置可否:“老夫本就早该死了,谁都一眼可知。你不会如此浅薄吧?!”
苏文笑了笑。
他此次降临苏伊身上,是为了寻找血煞奇术的源头。
这门奇术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自从他得了奇术第七篇之后,体会到其神奇莫测,就很好奇第十三篇的真面目。
如今大军压境,太平军陷入重围,那位奇术之主会不会出现解救?
苏文很期待。
“瞿前辈随太平军已有好几个月,您觉得其道如何?”苏文问。
瞿老魔神色有点寥落:“老夫都要死了,你不是该问些好话?!”
这话估计是不大满意的。
其实苏文觉得还好,太平道每到一处搜刮物资均充公库,普通将士和后勤妇孺大抵都能得到一份公道的衣食。
苏文见多数人气色虽然不太健康,却也不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起码不愁吃穿。
苏文抿嘴,又问:“你觉得你这回能杀几个校级?”
这一战应是瞿老魔的落幕之战了!
瞿道麟这才轻笑:“一个足矣。”
他目绽厉光。
苏文自然能领悟其目标所在:担山奇术骆延章!
若能用他垫尸底,下地狱也倍觉有面子!
苏文点头:“前辈好豪气!”
瞿道麟轻哼一声:“此战之后你将你那些人带走吧,他们留在这,碍眼!”
自从苏文与洪秀全定下城下之盟,飞天意面神一系已经独行于太平道之外。
而且苏伊本身也不是正经人,不会笼络人心,苏文为他找的林凤祥李开芳很快就投入洪秀全麾下。
现在只有李秀成率领的两三千良莠不齐的虔诚信众,基本被太平军边缘化。
苏文颔首。
他这一次降临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将这支人马拉走,给他们找一条出路。
太平道目标太大,吸引官方太多火力。而且随着四位校级的诞生,他们对苏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瞿老魔就是在提醒他,苏伊再不走,等突围之后就别想走了!
此时洪秀全听了杨秀清的战略战术部署,开始战前总动员。
“我太平道今日正式建制立朝,号为太平天国。
封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东王,称九千岁。
封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西王,称八千岁。
封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南王,称七千岁。
封秦日纲为“后护又副军师”北王,称六千岁。
封石开开为翼王。
诸王皆受东王节制。”
“临战封王侯,倒是便宜!”瞿老魔笑道,“好像忘记了你。”
“前辈不也是?!”苏文回道,“我们本就是外人。”
瞿老魔摇头:“他们倒想封我,只是老夫怕死后会丢脸,所以拒绝了。”
封王封侯虽然只是个头衔,但对于草莽而言,却是一个个如同登天,士气如虹。
等将领们斗志昂扬地下去整军。
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三人面对瞿老魔一起下拜。
“前辈,您一直以来的护持,吾等感激不尽。望您这次能保重身体,随我们北上。”洪秀全诚心道。
瞿道麟摆摆手:“老夫时日至矣,不要多说!”
说着慢悠悠地拄着拐杖走出营帐。
苏文跟了上去。
洪秀全等人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营帐之前车辚辚,马萧萧。
瞿道麟所走方向是妇孺营。
未到营地,一群半大小孩手持木棍短刀冲了过来:“瞿爷爷回来了!”
瞿道麟顿时笑开了脸,道:“乖!”
“别闹,回去让你们家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远路了,记住不要拿重物。”
苏文看着这座妇孺营,都是面黄肌瘦的妇女,不少背着孩子,正手脚麻利都收拾包裹,准备随军远行。
围着瞿道麟的那些孩子大约是五到十岁,仍是一脸懵懵懂懂。
这一趟转战千里也不知多少人会掉队,多少人死于战乱。
“我就要死了,他们这一战也不知要死多少……”
瞿道麟有点惘然,慨叹道:“大抵天下困苦的人太多,如何救得过来?
救了这处,那处又危了。
救不过来啊!”
苏文见他立在风里,黑色的衣袍之下的身子就只有皮包骨,比这群小孩也好不了多少,就连他体内那条精煞虫王也是怏怏。
太平道的血煞压抑着虫王,让瞿道麟苟活至今。
苏文安慰道:“他们本来就是活不下去才投的太平军,不在这里死,便在那里死。
反正都是死。
无非跟着太平军寻一条活命。
若太平军能成事,他们便能活,若成不了左右也是个死。”
岭东省起码还有平原,还有珠水流域成片的水田。
这岭西省处处是山,山多田少,再加上土客矛盾尖锐,洋人战争后越来越重的税收,大量洋货涌入后破碎的小农经济……就算地主家也没余粮。
所有人都在挣命!
否则太平军也不会越打越强。
只是这无休止的战争,同样也倒下了无数的人命。
像这些妇孺更容易没命,无论是遇到敌人,还是时时刻刻的逃命,疾病的侵袭等等。
瞿道麟睁眼骂道:“这该死的贼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