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城骚乱越来越大,流言四起,有的拖家带口蜂拥出城,有的沐浴焚香,求神降临。
然而无论人心如何,洪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依旧冲刷而下。
刘妍在高空之上见到那无穷激流经山崖河堤约束,越来越急。在离西都城不过两里的拐弯点终于冲破堤坝。
混杂泥沙的黄色洪水如扇子迅速张开,对着西都城万马奔腾而去。
刘妍抛开刚刚的自由自在高空飞翔的兴奋,变得又急又怒。
她一扇翅膀,炸起一道惊雷,划一道弧线往下掠去,目标是在浪头弄潮的那条千丈黑龙。
啪啦一道闪电落下,刘妍双手赫然多了一钉和一锤。本能的以钉尖对着黑龙,锤子落在钉头上。
一道如手臂粗的白色闪电落在水中黑龙上,将其炸得跳了一跳。黑龙上的狰狞钉甲都被劈破一洞。
而黑龙的回应是一声惊震天空的龙吟,十几条水龙咆哮而起,瞬时将刘妍笼罩在杀意里。
黑龙虽然是龙型,本质上却是陈鸿威的神意。
好在刘妍只是飞速掠过,离黑龙尚远,她再动一个钉锤发出一道闪电,将前方水龙炸开一个窟窿,赶紧滑翔而出,再拉上高空。
迎着雨水,将吊起的心放回原处,她拍翅回首,知道以目前自己实力拼不过黑龙,只能尽力去牵制。
眼见洪水毫不留情往西都城扑,一路摧枯拉朽,想想城里的父老乡亲,想想自己的玄天观。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嗷嗷地吼了两声壮胆,再次俯冲,这次却是小心了点,自侧边一掠而过,远远一道闪电打去,也不细看就再次拉升。
黑龙被劈了一记,吃痛回了几道水浪,也奈何不得她。
刘妍这就放心了,眼见黑龙就要入城,她再次俯冲。
到预估地点,正想发出闪电,只见得数道水柱爆起,直接打在她羽翼上。
黑龙露出一丝冷漠的冷笑。它之前一个回合瞬间就分析出刘妍的力量,假意隐藏了自己的攻击距离,待抓住这个时机给了这个烦人的鸟儿一下打趴。
刘妍大吃一惊,撑着残破的羽翼如断线风筝滑落城里。
风雨洪水兵临城下,冲破城墙,杀入这千年大城之内。
浩浩荡荡的洪水入城,遇墙破墙,遇屋摧屋,即使有修为跃屋顶也就偷得几分钟时间,一个大浪拍来,就翻滚下了水底。
不分男女老幼,贫贱富贵,修为高低,在此天灾之前毫无反抗余力。
刚开始尚有哭喊声,到不了多久就成了泽国。
只有洪水大浪一波又一波往前。
府尹官府修建高大稳固,王静带着亲友下属跃上屋顶躲避,只见大水汹涌,四周全是家破人亡的惨境,不由眼睛都红了。
“大人看,是文老。”一个下属喊道。
王静拿眼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一条大木梁浮沉,正是不久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致仕尚书文老。
他大惊之下掠上前去将人救了上来。
文老脸色铁青,嘴唇发白,苦笑说:“老夫自恃自己还有几分脸面,想跟陈鸿威求一求情,看能否约束疏导洪水,不想以我未到跟前就被一个水浪打翻,卷入水底,差点成了鱼虾蟹的粮食。”
他惨然道:“我们得到韩柏梦中警告不过半天时间,我们离天姥山太近了,太近了,洪水转眼即至。
即使如老夫这般果断立即安排家人逃命,但也来不及上高山,城内城外更无高地可供避难。
眼下城中十几万人,绝无逃生之可能,算是全员交代在这里。”
“老夫远远观望,洪水里确有黑龙弄潮,其气息正如玄天魔神所说,是陈鸿威的神意。
陈鸿威肯定就在城中观看着我们苦苦挣扎。
陛下曾说陈鸿威道貌岸然,实际心思深沉,绝情绝性,非可与谋之人。
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如今陈鸿威无一丝怜悯之心,气吞千万生灵,誓要于业火中种金莲,挑战天人大道。
王府尹,以你之能或可逃脱,他日请为我西都城十数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王静听起语气惨烈,已有死志,不由急道:“文老,您老德高望重,还请保留有用之身。”
文老是司马开元身边的一个极有能力的名臣,深受信重。因为其人在,王静才能在玄天魔神凶威灼灼之下得以在西都城立足,重立官府,与玄天神教分庭抗礼。
王静向来是以学生之礼以待。
文老一把抓住王静的手,道:“老夫已是想清楚其中关窍。陈鸿威与韩柏决战,其目的就是天人。
无论是陈鸿威也好,韩柏也好,其关键之处都在谁先一步成天人。
当年老夫曾在文渊阁看到一古卷说:天人须于万民心中诞生。或出自大安乐大自在,或出自大恐怖。”
他脸色似哭似笑,泪水血红,再次道:“不幸的是我们遭遇的是大恐怖。
陈鸿威此人该死,韩柏也不是好货。
我们都是棋子,都是弃子,都是工具,是天人诞生的土壤。
你记住,老夫此回将以死帮韩柏,不是成为韩柏的爪牙,纯粹为了给陈鸿威添堵,如果韩柏能提前成就,说不定下游的百姓还能保住一命。
而实际上,无论陈鸿威还是韩柏,都该死!都该死!
将来若有厘清事实真相的一天,当向世人公告我的心意,昭我清白!”
他左手虚托,右手竖掌:“以我神魂、身心献祭,礼赞玄天三神,以我奇香修为献祭,请求魔神慈悲怜悯,屠龙救生!”
顿时意识感知便接触到这一处无名虚空,一团黑漆漆的混沌中,一朵莲花合拢包着一个婴儿。
这婴儿尚是虚体,却是充满了极端刚烈的气息,如一朵烈烈燃烧的魔焰。
暴虐、绝望、贪婪、欲望诸多黑暗众生念力孕育的是那一丝永恒变化的魔性。
天道唯变,魔性恒变!
如飞蛾扑火,他的神魂、意识、情绪、知识、奇香修为被魔性吸引,不由自主都投入莲花苞内。
最后一丝念头是:以这一道神意孕育程度,其气息构建之深沉,只怕不得数百万人之念难以化生。这果然是大坑,难道是陈鸿威与韩柏的双簧计?
噫乎哀哉,老夫还是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