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墓园已经人来人往。
老天帮衬，谈知勉和林初刚从加长的劳斯莱斯幻影车上下来，雨势逐渐转小。
谈知勉依旧示意随行助理小韩给林初撑伞拿包，走到老林墓前，已经雨过初霁。
算个好兆头。
林初甚是疑惑，老林的墓碑前摆着一束鲜花，并不是单调的白菊，而是用牛皮纸包扎精美的一大束鲜花，里头有大菊花、康乃馨、白玫瑰和郁金香，色系很浅，因为被大雨狠狠洗涮过，此时看着蔫了吧唧，煞是惋惜。
此花的姿态好似纪念者对逝者的最佳解读——
花无百日红，人无再少年。韶华最易逝，迈步越雄关。
林初印象里，父亲的朋友多是刚毅之人，几乎找不出谁是会送这么浪漫唯美的鲜花的。
大概……
父亲背着自己，也藏有自己的小秘密吧。
林初这么想着，一件一件将自己准备的物品摆放在老林的墓碑前面，谈知勉蹲在一边用手帕仔仔细细擦着老林的照片。
即使人到中年，老林也风姿卓越，光论长相，他没有输给过任何人。
遗憾的是，他在临终前，说他自己一事无成，就连这条贱命也这么早就留不住了。
林初想起这些，仍心有余悸。
每个日日夜夜，她几乎不敢去回想老林生平的遗憾。
谈知勉和林初都很沉默，在老林墓前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
林初不知是否错觉，谈知勉对她欲言又止。
她怀疑，或许他已经猜忌和怀疑自己和谈知义之间的关系。
她要不要抽个时间，主动提及？
返回的车程中，林初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以至于忽略了谈知勉比她情绪更低落。
只有他知道，方才那束被雨水浸透了的花束，是何人悄无声息放上去的。
为了避开碰到林初的可能，她提前一天就去了，同时也避开了遇见他的可能。
谈知勉甚至荒唐地想，之前与她久别重逢的一次会见，之后与她在澜水市独处的几天，前后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倒如梦一场。
其实，他还能站到老林墓前，是要接受他的审判和处决的。
隔了这么这么多年以后，他对甄霓不可谓没有非分之想。
“初初。”谈知勉轻喊了她一声。
林初从早紧绷的情绪压根得不到一点点的放松，严格意义上来算，从她半夜接到谈知义那通电话起，她就没有松过气。
谈知勉只是轻声唤她，她便如临大敌。
“你感染了风寒？”谈知勉收回原本要说出口的话，转而如是关心道。
“嗯，不严重。”
“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是的，配了药。”
“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有事要告诉我，别怕麻烦我。”谈知勉语重心长：“我答应过老林，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来照顾和疼爱，如果失言做不到，老林他不会放过我。所以初初，你不能给老林收拾我的机会。”
一句玩笑，冲淡了施与受的身份立场。
林初浅浅笑了一下。
她眉眼间藏匿的温软，跟甄霓不同。
谈知勉想，这会儿不是跟林初提起甄霓的好时机。
思索间，只听林初问：“谈叔叔，我爸离婚之后，有没有交往过女朋友？”
谈知勉的一番话，从林初的角度，能体会到他与老林之间深厚的情谊，是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情谊。
林初知道的有限，但不能因此抹灭。
谈知勉沉吟：“因为那束花带给你的猜想吗？”
“是的。”林初搜肠刮肚想不出来会是谁，比她还早一步去到老林墓碑前面，她不无内疚到：“我爸爸生前把全部的心思都花费在我身上，他很疼爱我，一直忽略了自己。其实，我记得有挺多阿姨喜欢我爸爸的。”
谈知勉点头：“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当年的老林，也是许多单身女性的倾慕对象。但后来具体的，我并不清楚。”他试探着提了一句：“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测……”谈知勉看了一眼林初，深吸一口气，问她：“初初，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能不能不要责怪谈叔叔的草率。”
林初觉得他话里有话。
冥冥之中，她仿佛有了另一重强烈的预感。
或许是眼前位高权重的谈叔叔，对着她几度的欲言又止，令她如坐针毡的同时，不可思议的猜忌已经往一种不可能的可能性上倾斜了。
“怎么会。”林初错愕于他的用词，十分谨小慎微，他是b市商界的传奇人物，触不可及的存在，本不该以这样谦逊的语气与她对话。
如果不是老林的老友，林初只能在财经报纸或荣康集团的网页上看见他，甭提住在他的家里安然接受他的照拂，甚至有资格和他并排坐在劳斯莱斯的后座都是痴人说梦。
“谈叔叔您尽管说。”林初十指搅在一起，紧张得掌心隐隐沁出了汗。
“那个人，会不会是你母亲。”
正中林初的下怀。
过了几秒，林初才摇头：“不知道。”她情绪起伏不大，倒是谈知勉比她显得要更紧张些许，注意着林初的表情变化，她性格是二十岁女孩子中少见的沉稳，比甄霓有出息得多，没有遗传到她的基因，四十多岁的人碰到了事除了哭只会手足无措，真想不明白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林初还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是个很单纯的人。”谈知勉见林初没有抵触情绪，不由打开了话匣子，“据我所知，她经历过一些苦难。”
林初敏感地察觉出所谓的异样，于是状似不经意说起，如普通的闲聊：“谈叔叔跟她也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吧？认识她的人，都对她有着不错的评价，说她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而且长得很漂亮。”
“是。”话说到这里，谈知勉不再与她虚与委蛇，他决定现在就和林初提起甄霓，“老林临终前托付过我一句话，我一直瞒着你没有说过，怕你受伤害。”
现在是时候说了：“他说，日后不必为了他的死讯，特意去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如果有一天无意中遇到她，让我转达他离世的消息。”
她去过了。
带去了一束很美的鲜花。
林初难过道：“谈叔叔，你知道他们当初分开的原因吗？”
“知道。”谈知勉如实说道：“我爽约了，我主动找到了你母亲的下落，然后告知了她老林墓碑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