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日中午，林初以作业为由，被祝元夜请到办公室。
林初心下忐忑不安，佯装镇定，象征性抿了口祝元夜给她倒的纯净水。
“林初。”祝元夜叫了她一声，然后在办公桌上翻找什么东西，他看起来很年轻，透着青春感，林初很难想象他是研究德国经济领域的教授，代上他们班的英语课还不至于如此惊讶。
“祝老师。”林初规规矩矩应声。
托谈喜雨的福，她这段时间天天登陆林初的微信账号跟祝元夜聊得风生水起，祝元夜起初还碍于师生情，有问必答。
渐渐，他觉得聊天走向变了味，对方的困惑越来越多，多到他已经没有能力解决，甚至是无所适从。
他翻到了一本册子，正色看了眼林初，她坐姿端正，脸色波澜不惊，双目清澈，丝毫跟微信号上大胆热烈的女同学对不上号。
祝元夜心下怀疑这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苦于没有证据。
他简明扼要，直抒来意：“是这样，年级有个优秀英语作文评比大赛，我认为你上一篇写的植物细胞与《where the crawdads Sing》做了结合很有新意，我能看出来，通篇学术性挺强的，内容也丰富有趣，而且你在篇幅中使用了大量的高级词汇，很好。”
林初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夸奖。
她确实花了很多的课余时间去查阅大量的笔记资料，以至于她堪堪到交作业的截止时间才最晚交上去的，能受到祝元夜的肯定，自然是感到值得和高兴的一件事。
“谢谢祝老师的鼓励。”
祝元夜又说：“那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会将你这篇作文作为参赛作品送上去。”
“好的。”虽然他没有任何言外之意，林初为了让他放宽心，特意解释了一句：“是我自己写的，您可以放心。”
“我知道。”祝元夜回以相似的笑容，顿了片刻，说：“具体事宜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紧接着，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翻出和林初的聊天框，再次确定：“这是你的微信号，对吧。”
林初快速瞄了一眼，点头说对。
等会儿……
一排小爱心是什么鬼？！
林初私下里始终没有偷看过谈喜雨和祝元夜的聊天记录，她本人就是特别注重隐私的人。
转念一想，祝元夜忽然来这一出，是变相体面地提醒她，别再骚扰他了么。
林初慌得六神无主，只想迅速撤离这个尴尬的现场。
幸好祝元夜胜在年轻，不如年长的教授那样古板，不然林初无法想象，她这行为会被定义成什么样。
这一点上，林初觉得祝元夜太心胸宽阔了，保护住了自己的声誉。
祝元夜没把这事声张，因为顾及林初和谈知义的关系，他甚至在谈知原面前都不敢提及，一个人默默消化了许久，终于觉得该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林初，你没有什么想跟我当面谈的么？”
林初到底该不该将谈喜雨供出来，至少别再借着她的皮撩老师了。
救命，好危险！
她有种身处悬崖，命悬一线的窒息感。
这感觉真的要命，她的手已经止不住发颤了。
林初思索来思索去，正寻思着如何引入话题，如何让他原谅自己私自把他微信号给了个陌生姑娘，这个陌生姑娘还假扮着她的名义对祝元夜死缠烂打。
好难开口。
林初完全不怕他公报私仇，看他不是这样的人。
正要开口，好巧不巧赶上谈知原来找祝元夜。
看到林初也在办公室，大跌眼镜：“咦，林初你也在。”
林初说：“嗯，祝老师找我谈作文参赛的事。”
谈知原哦了一声，见办公室只有他们仨没外人，况且祝元夜一早就知道了他俩师生恋的传说，也清楚林初和谈知义的关系，说起来，当初在校门口，还是祝元夜指给谈知原看哪个是他弟妹的。
“听喜雨说，知义他去伦敦出差了？”
“嗯，明天回来。”
谈知原点了下头，见林初跟前放着一本手语学习书，便开了个玩笑：“祝老师不是代的英语课么。”
祝元夜这才注意到林初来之前拿的是本手语教程书，也跟着好奇了一下。
林初见状解释：“我参加了手语社团。”
祝元夜插话：“你和谈老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林初尴尬地笑了笑，好想快点逃离社死现场。
现在是什么情况？
谈知原知道林初是谈知义的女朋友，而祝元夜以为林初在不遗余力追求自己，所以，林初不知道，谈知原有没有告诉过祝元夜她和谈知义的关系。
总之，这有点像个小型的修罗场，林初决定逃为上策吧。
“祝老师，谈老师，那你们聊正事吧，我先走了。”
祝元夜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穿过走廊，谈知原追出来，她一个急切将那本手语书落在了办公桌上。
谈知原将书还给了她，林初忽然想到一件曾经引起自己和谈知义不快的小事，也是和手语有关，也是和谈知原息息有关。
倒是谈知原先开口问她：“手语学得怎么样？”
“学会了一些基础的动作。”
“我也会一些，以后我们可以试试用手语来聊一次天。”
“那我还达不到这样的要求。”
“你很谦虚。我的话，说不上熟练，和聋哑人对话不太成问题。”
“看来下次有机会可以请教谈老师了。”
“随时欢迎。”谈知原才将书递给林初，无意问了句与此无关，听起来却不像是无心之言，“知义知道你在学手语么？”
他没有问林初为了什么学手语，却问谈知义知不知道她学手语一事。
联系之前那一次她和谈知义因手语引发的不快，林初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次无意中得知，发了脾气。”
谈知原艰难地开口：“我们家，发生过一次比较重大的变故，是和手语沾一点边的。”
“他没有告诉我这些。”
林初的诚实，落在谈知原眼里，反倒不知所措。
她实实在在告诉他，如果为难，可以不说，或许她是有好奇心的，可是她不会因为好奇心生起窥探欲。
她有着这个年纪少有的分寸感与怜悯心。
“下次吧，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来告诉你他为此发脾气的原因。”
“好的，谈老师。”
谈知原轻笑：“私下里其实可以叫我哥哥的。”
校园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沉静安稳的书倦气扑面而来，让人无条件生出信服的感觉。
林初有点别扭，轻声细语道：“已经习惯叫谈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