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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檀音其实已经见过宴佑琛好几次了,但如此近距离却还是第一次,一根白绸丝带束着乌黑的长发,眼底的是滩浓得化不开的墨,薄唇微抿,脸色苍白有些疲惫的样子。

“见过郎君。”安檀音微微躬身行礼。

“嗯,不用多礼,进来吧,”宴佑琛微微颔首,手却是有些不自然地捏起了拳头。

清冷的声线响起之后,安檀音便就跟在对方的指引下来到了包间里,一路打量之后在案几边坐了下来。

宴佑琛倒了杯热茶,轻轻推至安檀音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宽大的掌背上薄皮之下是隐隐约约的青筋,安檀音看了几眼就转移了视线

“先喝点吧。”晏佑琛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凌眉微挑,收回的手直接放在了案几之上。

“多谢郎君。”安檀音很是恭敬的再次微微躬身。

“你我之间无须太多礼,我年长你几岁,你且当我是兄长便就好了,放松下来才可以聊接下来的事情。”宴佑琛说罢就静静地看着安檀音。

安檀音听着他的这些话,心里翻了一个小白眼,兄长?她能有这样的兄长?还放松?要放松你别总盯着我啊!

想了想安檀音就直接问:“不知郎君为何愿意见我?恕我直言,论样貌我是粗俗的乡野女,论才情我大字还不识几个。”

如此直白的话让宴佑琛微微一愣,而后弯着嘴角轻声道:“你无须这般贬低自己,我听吴阿翁说先太子区去世之后你开解过他,不如你也开解开解我如何,嗯?”

眼尾微微上扬,眼底的浓墨此时已经晕染开了,仿佛是一幅微波起伏的山水画在安檀音眼前徐徐展开。

“不敢,就是一些平常话罢了。”安檀音觉得眼前的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她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就看了过去,嗐,要克制,玫瑰且还带刺呢!谁知道这是不是毒美男。

“那便就同我说一些平常话。”宴佑琛忍住笑意说。

小女郎时不时地就小心翼翼地看自己几眼,眼底的清澈仿佛是南山山涧的溪流,但那种宛如欣赏书画一般的眼神又让宴佑琛有些叹息。

“既然如此,那儿就献丑了,郎君这段时间许是没有休息好吧,您的脸色很差。先太子虽仁德但身体一直不好,说句凉薄的,朝廷上下也都是有心理准备的吧?”安檀音直直地看着宴佑琛说道。

宴佑琛不禁坐直了身子,若是这些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必然会训斥一顿,但眼前的却是位年轻的女郎。

“怎么说?”宴佑琛哑着嗓子问。

“这几年沛王在圣人的授意之下渐渐地有了些成绩,郎君您觉得圣人这是何意?”安檀音轻声反问。

宴佑琛轻轻揉了揉眉心,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圣人的行为他们这些人早就看在眼里。

这几年沛王渐渐地分了先太子的权利,圣人都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你们坊间许是有一些宫里的传言吧?”宴佑琛试探着问。

安檀音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但也就是一些传言而已。”

“那你怎么看?”

“您也说了是传言啊,传言那就是假的了。”

此时安檀音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紧张了,眼前这位并没有给她压迫感,虽然还有些局促,但总体上是放松的状态,这也导致安檀音的神情更为灵动了一些。

“那你觉得我当下该怎么做呢?”宴佑琛低声问,其实晏家有门客,他自己也有谋士,但他却是想问问她。

安檀音目光一凛:“圣人身体不好,如今大部分事情许是武后掌政吧?武后不喜沛王您是知道的吧。”

“这谁不知道呢?”宴佑琛低笑着说,但实际上他并不觉得长安的这些平民都知道,可眼前的小女郎明显是知道的。

“那您觉得武后喜欢英王吗?还是相王?”安檀音继续不怕死地反问了起来。

宴佑琛此时眼底的墨色越来越浓了,看着安檀音白净的小脸,很轻声的道:“此话莫要再说了。”

安檀音点了点头,一对小梨涡若隐若现地晃着,大眼睛里满是真诚地看着宴佑琛,宴佑琛又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拳。

看了看对方放在案几上的手,安檀音嘴角轻轻的上扬,或许紧张的不仅仅是自己?她万万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看来对方的确是对自己有善意。

面对这势力比自己大太多的人时,安檀音直接选择了诚实,在保全底线的前提之下把自己的真诚展现出来。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宴佑清咳了一声:“所以你的看法是?”

“郎君可知道求同存异?”安檀音眉眼弯弯的笑着问。

“出自《礼记·乐记》,意思是找出共同点,保留不同意见。”宴佑琛也跟着笑着说。

“所以,共同点是基本的,分歧是局部的,可以求同存异。”安檀音低了低嗓子,有些高深莫测地道。

“在你的意思里,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基本的共同点?”宴佑琛挑了挑眉。

“这是必然啊,百姓的日子过好了,这说明一定程度上阶级矛盾就缓和了,这不就是国泰民安吗?任何时代哪个君王哪个臣子不期待这般盛世呢?”

“那阶级矛盾是?”

“这个不知道?就如我同你,就是阶级矛盾的表现,我商户女幼弟即便是聪颖无双,那也不得参加科举,不得踏入官场半步,整个官场几乎是被贵族之后占领着。

再就是贵族们掌控着绝大多数富饶的土地,而农人可耕种的土地却少之又少,这不就是阶级矛盾吗?”

“但富贵也不是白得而来的,我们的祖辈也是跟着一起征战四方才得到如今的结果。”

“可我们并没有这个机会啊,矛盾可以一层一层地往下转移,从君王一层一层往下,最后到我们这些底层小民这里,我们就只能自我消化了,因为没有再往下的余地了。

程胜吴广为何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不就是阶级矛盾无法缓和之后的结果。”

说到这里安檀音觉得自己这有些过头了,有些不自在地低下来了小脑袋。

宴佑琛满眼含笑地看着她这副样子,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所以比起那些权利斗争,在你眼里为百姓实实在在地做事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对吗?”

安檀音抬起脑袋,微微歪了一下满脸真诚地问:“或许,您知道一位狄姓的大理寺丞吗?”

宴佑琛的手微微一滞:“嗯?”

“若是不认识,您可以去了解一下他。”安檀音心里已经的呐喊着,跟人家学习啊!学习起来!要不耻下问啊!

“那位是某的先生。”宴佑琛说完就看到小女郎眼睛立马的亮了起来,整个人突然地就热情了起来。

宴佑琛微微皱起眉头,先生如此年纪了,还招受年轻女郎的喜欢?年轻女郎果真是有些!有些!先生也的确优秀,想着宴佑琛就皱起了眉头。

这若是要让安檀音知道了,肯定是问晏二你特么在想什么!!!

我还是个未成年,是大唐的花骨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