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徒不休亲启:自你进鞑靼境内已过去两个多月时间,老夫本想是趁着边境无人时偷偷溜进去看看你的,却没想这鞑靼国不知内部出了什么事,竟然是加强了神谕的力度,边境如今也是难以进入,探望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其实这书信能不能寄到你那里老夫都不确定,只是百寒这老女人整日念叨着写,她那脾气你是知道的,所以老夫也就无可奈何了。若是你能收到,记得回封信汇报一下在那里的情况,我们这里也可以少点挂念。
而据她感知,好似那鞑靼的女帝一直徘徊在鞑靼的边境处,听小道消息是为了清理干净混乱边陲村落的流寇。如此磨蹭也不知她究竟是不是有心与泗国谈判,若是一个月后还没有动静,你且偷偷回来吧,总归是自身的安全最为重要。
记住,凡事多留个心眼,小心那个女帝,她很危险!--漠沙深。”
屋外还在下着雪,昏暗的屋内需要借着灯光才能将信的内容全部浏览清楚。许轻舟逐字看完漠老寄来的信,再想到这信是由奶奶那令人胆颤心惊的眼神催促才写出来,便不由的苦笑摇头。
“劳烦凌少在这大雪天里专门给在下送来这信。”
抬头看向屋内,哑雅还是有些许惧怕与陌生人接触,即便是前段时间已经见过面的凌沫城,此刻她正背对着二人坐在床边学着许先生教她的字,时不时也会偷偷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他简单一笑。
而许轻舟面前坐着正在掸雨衣上碎雪的凌沫城,或许是狂暴屌炸天的发型被雨衣积压的有些杂乱难看,这杀马特贵族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柄木梳,就对着桌前的镜子开始整理起灵魂发型来。
“嗨,也是左小子从中架的桥,才使得这信能够从边境的军营送到我的手上,若是要谢,那等到文魁回了至圣郡再同他活络一下吧。”
原以为就好奇信是如何送到凌沫城手中,如此听来却还有别人相助,许轻舟微微有些不解的询问道:“哦?左兄他不是早早就已经回了泗国吗?又是如何操作的这跨国送信?”
“这个说来也是巧合,我与他之间的关系知者甚少,也算是两敌国中少有的互交发小。而且以前两国还没有这般刀兵相接血海深仇,贸易交往层出不穷,否则在下也不会年幼时被送去泗国接受教育啊。其实是他返回泗国,路过那边境军营时正巧遇上了他的熟人,然后与那熟人交谈中提到了许文魁,如此之后才答应帮忙送信,而我也就是做个信使罢了…”
熟人?
如此一言许轻舟顿时想起了在好久好久之前,曾在双刀门内见到过左寒梅,当时并未细想,因为彼此之间并不熟络,如今回想才发现原来如此,定是他与漠老在生意上相识已久,而路过边陲军营探望时正巧谈及了自己?
于是乎桥架两国,偶成巧合。
“呵呵,左兄是牵线架桥之助,而凌少则是风雪送信之恩,都能担得上许某一声感谢的。”
许轻舟却是肯定了凌沫城的帮助,起身微微行了一礼,便又好奇信里的内容。
“其实这是在下师父寄来的信,想要问问进展如何了。过说来惭愧,到如今却是连女帝的影子也没见到过,不过适才在下在信中得知那鞑靼边境的防护加强了,难道是为了匪寇而加强的神谕?这伙流寇又是何人物?怎劳烦女帝亲自动手…”
本是听许轻舟所说师父寄来的信,这杀马特伯爵还点头微叹,但待到说出为了流寇加强神谕时,凌沫城终究是摇头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呵呵,许文魁也太小看加强神谕的代价,也太高看匪寇的价值,女帝怎会为了几只虾米流寇而费尽这般心思?只是听说这伙流寇是鞑靼还未建国之初各部落争据时遗留下来的残党,手中掌握着一件从原来最大部落中带走的超强神遗之物,所以是个极度危险的变量,当然要扼杀在酿成大祸前的摇篮之中。”
“啧…那为什么要加强神谕?”
“这…在下也不知道,可能是国都乌兰巴托出了何许问题,毕竟那里有蓝天塔、女帝宫还有鞑靼许多核心建筑等等,若是出了纰漏会导致鞑靼国体陷入大乱,不过自从建国到如今好像就听闻神谕加强过一次,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也不知许文魁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见许轻舟指了指他送来的信,凌沫城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些原来如此道:“怪不得,从鞑靼是看不到神谕的,唯有从边界线上方才可以。加强过后的神谕据说会极度排斥武道天命,而文道天命虽说可以凭借本命之器而强行冲破进来,但也会被削弱不少实力……”
或许是说到了知识盲区,许轻舟赶忙叫停了还在叙说的凌沫城:“停一下停一下,凌少所说的这个‘本命之器’究竟是为何物?”
许久相处,凌沫城也是明白这个许文魁虽然知晓甚多,可不懂亦是海量,算做是常识白痴也未尝不可,便笑着解释道:“许兄应该知晓,若是以文道胸中气化出愿想物品,那持续的时间大多都并不会很长久。”
许轻舟微微颔首肯定:“这个我知道,因为蓄气养气有些跟不上供给,愿想消耗的速度一般都会非常快,所以并不持久……”
这个明白,之后的也就容易解释,凌沫城又接着道:“而这文道天命的本命之器是在每个习文之人到达六境行法境之时,会有一次愿想出本命之器的机会,所愿想出来的物品将会永久保存下来,即便是胸中气消耗殆尽,那本命之器亦是存在,甚至是文者身死道消,那本命之器也会留存与世。”
听闻凌沫城的解释,许轻舟顿时心里万分惊讶,不由得便好奇道:“这么厉害!那要是有人愿想出十君剑之类,岂不是可以做到人手一把?便是永远也不会消失?”
“许文魁可莫要说笑,七境文者岂是能有足够胸中气去愿想那夺天地造化之物?怕是血吐干净,骨血烧成灰烬也不够,即便愿想出来,也只不过是空有十君剑的外表,其内的神通恩泽便是丁点儿也不会有的。”
或许是想到了投机倒把的玩法,许轻舟又是回问道:“那能不能七境时不去愿想,待到八境九境时以大神通辅以彻天本领造就出一把本命神兵出来?”
却不料如此灵活思维也被凌沫城驳回:“并不可以的,文道七境进阶八境靠的就是不断锻造自己的本命之器,若是没有本命之器,那就好比是建楼无基底,连砖瓦都堆叠不上去。况且文道身体孱弱,谁会想如此贴身近战的兵器出来?”
许轻舟如同醍醐灌顶,微微陷入思索:“是这样啊……六境便是要愿想了吗?愿想出来的本命之器是随着创造者的蕴养而慢慢升级的吗……”
或许是觉得有些趣味,这杀马特伯爵有些调侃的笑了笑道:“呵呵,许文魁不是泗国那专属兵器火铳的发明者吗?若是将这火铳当做本命之物,啧啧!到时候定是可以借此叱咤天下的……”
火铳化作本命之器?貌似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若是再配上狙击镜穿甲弹之类,辅以异世界特有的一些金属材料,那不敢说杀敌千里之外,但至少说周身百丈之内即为死地。
似有风吹过的声响晃动了一下门,而风雪却在二人的聊天中不知何时变小了许多。
看了一眼窗外的细雪,凌沫城微微起了身子拿起雨衣对着许轻舟告别:“哈哈,得趁着雪小赶快些回去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许轻舟亦是起身相送:“好!还是多谢凌少送信之情了!”
“嗯,再会!”
二人几步行至门边,可推开后却发现门口并非风雪,而是俏立一位端碗发呆的少女。
“咦?阿牧?”
阿牧家的房子是凌沫城包办建造,数十天的相处下来他自然也是认识了这个口不对心的瘦弱小孩,只不过如今看却不像是当初痞里痞气的男孩子,反而带着些许少女的娇弱与无助,就连看向自己也是充满着茫然。
“错觉吗?”
不过也只看了一眼顺带着打了声招呼,凌沫城便再度披上雨衣走进了雪天之中。
如此唯留下这个呆住神的姑娘还站在门口。
“你这丫头怎么傻站着?还不进来?”
许轻舟本想着将阿牧拽进屋内,可不知为何这问题少女居然躲闪开了自己的手,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阿牧?”
或许是这问题少女此刻的神色有些许不对,许轻舟走的更近了些想要看个清楚,却不料阿牧的眼角慢慢滑落下了一滴眼泪。
这是许轻舟所见到的她的第三次落泪,而这一次却不似前两次的感叹与歇斯底里,而是无声无息,不知原因。
“为什么?”
少女的呢喃令许轻舟有些疑惑,可还是眼疾手快的抓住她将之带进了屋内。
“阿牧你怎么了?”
看了眼她手中端着的,应该是阿牧奶奶刚做的奶豆腐,也是现在问题少女经常会送来,而那碗里落满了雪证明她已经在屋外站了许久。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莫不是听到了什么吗?
“为什么会是你呢……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你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就因为我当时说要杀光所有泗国人,你才不愿意同我说吗!”
“你在说什么?”
或许是突然想通,许轻舟又换上了一幅明白后的表情:我并没有刻意瞒着阿牧,只是这身份如今在鞑靼确实是有一些矛盾,所以才想要隐瞒下来。”
可少女并非是因为许轻舟是泗国人而表露崩溃,而是因为……
“那你!那你…”
声到此处突然转小,被如今最信任之人欺骗的哀伤充斥心房,少女眼神中的悲痛怎么也掩盖不下去,却是又抬起头直视着许轻舟一字一句的询问道:
“你是造出那火铳的人吗!”
“……对。”
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这少女一个踉跄没有扶好手中的碗,便如心一般狠狠摔碎在了地上,化成了许多尖锐锋利的碎片。
“你……为什么瞒着我……”
“阿牧你在说什么?老师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你知道吗!我阿爸就是死在了你所造的火铳下!你!你是杀了我阿爸的凶手!”
“……”
这件事许轻舟从未有听说过,不过也因为只是孩童间曾经的戏言,他不可能每一句话都听的仔细。
“这老师并不知情…但…”
所说阿牧父亲之死因果,的确是因为许轻舟发明了火铳,而如同阿牧这般因许轻舟发明火铳而死去的鞑靼士兵还有许多。
无数的因果此刻才突然背负在许轻舟身上,他有些茫然与不知所措,连话也再难继续向下诉说。
因为道歉是此刻最无力的所为,可除此还能为这个可怜又无助的少女做些什么呢?
“那你…对我的好…也是装的吗…”
不知为何,面前的阿牧却是又无神的问了许轻舟一句,那双看向他眸子里甚至倒映了些许的哀求与绝望。
“阿牧是我的学生,老师关心学生不会有假的,也不会是装出来的…”
许轻舟本想上前抱着她安慰两句,可如今自己的身份从良师益友瞬间反转成了杀父仇人,如此的反差落差令他无法再僭越半步。
“那…你是不是从未带着兵器踏上过战场?”
或许内心的深出是想要为许轻舟开脱,阿牧舍不得决绝内心中异样沸腾而又渐生的情感。
“没有…”
还好,得到的回答令阿牧的内心叹出了一口气。
“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被再度推开,孤单的身影呆呆走进了又将丰密的雪中,也不知几步之后那少女突然转过了脸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许轻舟。
“希望你不要再骗我…”
而看着少女孤单的远去,房间里正在练字的哑雅有些好奇心的眺望那背影许久,随后又在那宣纸上用墨笔轻描淡写的写了一个“骗”字。
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