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翻叠,围杀之人如黑潮涌来,而独行向崖顶的路有且只有一条,便被持剑的天工以一己之力守住。
“若想过此,先过白桑…”
雨水滴落在玄掣之上,这柄曾经由青年亲手交给自己的剑终是要为了守护珍重而战。
“白桑!别!”
身后的之人刚要开口阻止,突然间就被天工抬手传送到了半里之外,而当许轻舟试图再向它所在的地方再跑去时,却似乎进入了某种空间的循环,使他在传送的起点与终点这一段不远的距离之内再不能前进一步。
每一次轮回白桑眼中的光都要微弱跳动的似乎再也不能亮起,这也让许轻舟只敢默默站在远又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发生的一切而做不到任何事。
如今的许轻舟只能后退,退向海边,退向白桑为他争取出来的、短暂的、活着的空间。
“白桑…为什么…”
可他不想再逃了,因为自己的逃离对应着是救他之人一个接一个的殒命。许轻舟的声音也没能传达到天工耳中,因为不远处的白桑已经与最近攻杀而来的敌人交缠在了一起。
人潮之中的天下境很少,一方面是因为弑神弩的献祭而陨落不少,一方面自然也是由于害怕自己也成为之后的祭品而不敢露头,所以只有极少一部分试图浑水摸鱼的高手盘踞期间。
可即使如此,来者又岂止十万?
即便眼前被乌压压的人群占满,白桑却并未有半分退却之意,因为它终于能够向那人表达自己对他的毫无保留。
“来!让尔等见识一下吾的执念!”
玄掣雷光不知为何,似乎是感受到使用者的雷霆而涌动闪光,竟是杀的一片尸浮遍野。
金铁所铸就的身躯穿越在人群之中,却似乎比他们还要热血,胸口跳动的内核已经被硬生生挖了出来,可白桑却觉得自己此刻比之从前更像活着。
它的阻断是有效果的,但代价自然也是惨烈,白桑机体上不断增添着新落的伤痕,一刀一剑、一坑一凹。在横扫三五十人之后,它被人群之中潜藏的天下境突然偷袭,被一击击退到了近于许轻舟的身前百米之处,抬头眼中的光微弱的跳闪起来,像是雨中将要熄灭的蜡烛。
围杀许轻舟的是这个世界,就如同当时那般,即便是眼下白桑费尽气力,所解决的也不过是江海一滴而已更甚至是面前的黑云更加浓厚了些,连带着人潮的呐喊声铺天盖地。
“那个天工受损了!好机会!”
“冲上去毁了它!之后那许轻舟就任你我宰割了!”
“多说无益,快趁它故障!”
雨声之中的咆哮此起彼伏,欲要除之而后快的交谈比之雨水更加喧哗,绝望的地狱之门在眼前打开,但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人愿意挡在许轻舟身前。
它是人吗?或许不是吧…
恍惚之间,不知为何以往的视线突然交叠,许轻舟仿佛看到了许久许久之前白桑的视线,那个总会在自己身后亦如此刻自己模样的天工,它眼中似乎总会流露出一些唯有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它又怎能会是人?
因为许轻舟不敢想…
“白桑!我命令你退下!”
许轻舟第一次以许孤帆般命令的语气,冲着那个在雨中的背影大吼,想要让它放弃这无意义的守护,他不能再让爱他之“人”牺牲了,因为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偿还。
应声的回眸中是不解与留恋,天工看着雨花中那个熟悉的模样,似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
齿轮转动,命令的程序由空洞的内核传达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随后连同口中的话语也要应诺。
“遵…”
“遵…”
“遵…”
声音卡在了这个字,天工眼中的光不知为何居然从微弱渐亮,甚至越发的超越原初的耀眼。
“遵…遵…遵…”
一直以来的服从本该脱口而出,可那个象征妥协的“命”字却卡在了喉咙之中怎么也说不出,仿佛是费尽了一切所能想到的回忆当做阻止的理由,手中的玄掣剑在颤抖片刻之后再度回归平静,蓝色的眼眸也逐渐被故障的明红色所替代。
那个一直听从命令,将主人之言当做第一要义的天工终于紧咬贝齿,说出了它从创造伊始到如今为止的第一次忤逆。
“…恕「故障」…白桑「故障」…难以「故障」…难以从命…”
无数次,在或是被称之为梦的须臾泡影之中,白桑曾幻想无数次阻止那人踏入十方迁越阵,因为即便是身为天工的、不可能感受到疼痛的它也曾梦到绝望的模样,那个从天空中掉落而下的尸体是它无论如何也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它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那种无知而又不解的痛楚白桑绝不想要再经历一次。
它要阻止,哪怕违抗许轻舟之命,哪怕前路是粉身碎骨,它也一定要让自己心中最爱之人活下来。
无数个储存在内核深处的记忆画面不断拼凑,最终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其名为…
“爱。”
布满伤痕的左手轻抚胸口,白桑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终归的释怀。或许也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记忆连接成的那个只有人类才可以具有的感情,也让雨中的白桑在恍惚了刹那后坚定了心中所想。
剑光再度回转而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院落之中,只是彼时此时之人交换了位置,宛如新生的天工终于理解了为人才会拥有的原初。只见白桑带着剑站立起身,再也不回头的向着眼前翻涌的浪潮冲去。
“白桑…绝不会让主人死,哪怕是神明也不行…因为……”
告白的话语淹没在磅礴大雨之中,嘴角的弧度在言语完的下一刹那微微扬起,只留下一句被淹没在磅礴大雨之中的呢喃:
“因为…汝是吾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