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秋生在抗击狼灾的过程中,积攒出了一些声望,让他愈加地得意忘形起来。
连官老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铁蛋见儿子歪脖打挂、嘴丫子咧着,对自己问出的问题,半点不见重视。
既不回答,也不说知道个害怕啥的。
心里的小火苗噌噌的,再也压不住。
气得他又上手捶了秋生好几下子。
偏秋生把嘴一咧,混不当回事儿,抄着手,栽楞着肩膀子,扔下一句话:
“你就甭管那么多了,我心里有数着呢!”
转身就跑走了。
铁蛋是又气又怕又恨,只在后头气急败坏地骂道:
“孽障孽障,你个孽障呀!早知道你这么能惹是生非,你娘刚把你给生出来那会儿,我就该把你按到尿盆子里浸死。
倒省得你长大了,转过头来行这胆大包天的勾当!
奶奶个腿的,想我黄铁蛋一辈子老老实实,再不敢作奸犯科的。
却生出此等胆大妄为的忤逆子,真个是前世不修,今生的报应啊!
黄家,黄家危矣——”
说完禁不住老泪纵横。
可奈何他再是生气担忧,却终究因为年老体衰,腿脚不利索,追不上秋生。
只能说儿大不由爷,想管也管不动了。
打骂都不听,为之奈何!
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缓缓挪动着步子,走回家去。
等他走远了,秋生才从旁边的柴火垛后头钻出来。
他挠了挠后脑勺,倒也真不是他不重视老爹说的那番话。
只是眼瞅着狗官在村子里耀武扬威,就好比好战的狮子被人侵犯了地盘一般,憋屈的抓心挠肝的。
但想到老爹顾虑的那些个事儿,倒也真个是麻烦。
秋生这人虽然莽撞了点,但也不是真就啥算计都没有。
如果他真是个纯傻的,面对狼灾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带领着村民们,在狡猾的野狼那里取得那么多次胜利,把村子给保下来。
而铁蛋之所以认为秋生是个没半点心机算计的傻蛋,究其原因,纯粹是出于老父亲对儿子的担忧,这要占很大一部分。
其余的那一小部分,自然是来自于对当官的人,持有的恐惧心理在作祟。
不过铁蛋对秋生讲的这一番话,倒也并非全无用处。
这不,秋生从柴火垛后头钻出来,蹲到地上就琢磨开了。
说起来,他爹的顾虑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他带领着村民们杀狼,是积攒下了一部分声望。
但想让村民们帮他杀这些当官的,又还得保证在事后能让所有的村民都对此事守口如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因为他们黄家即便对这个村子贡献极大,威望也极高,但说句不好听的,仍然有那么几家搅屎棍,不服他们家的管。
就好比现如今正被审问着的三丫一家人,可不就跟他们家有仇口似的,只要见面就互相恶语相向么。
更还有几家虽然面上对他们家笑嘻嘻的,表现出极大的善意。
但在后头没少捅咕事儿。
这些人惯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使些个不入流的下作手段。
未见得将来不会在暗地里对他们黄家下刀子,跑去向官府告密。
因此,他想把这些当官的都给除掉,还真就不能动用村民的力量。
可若是不动用村民的力量,就凭他们黄家人自己,想把那些当官都给杀了,怕是比登天还难。
左思右想,没想出一个好主意来,秋生烦躁地抓着他自己的头发,使劲叹了口长气。
要他说,倒还不如不听他爹瞎叭叭这些个话了。
如果不听他爹刚才叭叭的那些个有的没的,说不定他顾虑不到这么多,带人直接一遭把那些当官的全都给弄死,也就一了百了了。
至于说以后会如何,那且是以后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哪里还会像现如今这般伤脑筋呢。
人都说胆小不得将军做,总这么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能成什么事儿呦。
但真要是就这么硬冲上去,又害怕真个失败了,被官府给灭了门。
那他岂不是要成为黄家的罪人了!
这动手还是不动手呢?真是个麻烦事呦。
此时的范业文还不知道外头有人惦记着他的项上人头呢。
正在那儿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挤兑左其锋:
“我说左大少爷,人缘不错呀!
刚你行刑的时候,还有一个村里的老太太替你鸣冤呢。
说你并没有强抢民女,反倒是啊,这民女三丫,曾经强迫于你在苞米里地偷情。
可有此事啊?”
左其锋吓的一激灵,他刚才没在这屋里,着实不知道有这码子事儿。
老管家倒是多少知道点,但还没等他跟左其锋俩人通气呢,范业文已经首先发难了。
因此老管家咳嗽一声,暗暗示意左其锋可千万别再节外生枝了。
他们也已经猜出来这兵头子就是想勒索点钱财。
要钱要物,他们给就是了。
只求能留左其锋一命,别的他们啥也不求。
至于说要洗刷掉左其锋身上的恶名啥的,根本半点不敢想。
反正这时候也没有啥把犯过的罪名,统统记入档案这一说。
只要他们回到江南,咬死了不承认,只说是被兵头子陷害了,强按的罪名,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呀。
江南那可是他们的主场,凭他们家老爷经营出来的人脉,再没人敢来找这个不痛快的。
当下保命要紧,细枝末节的全抛开去,只求速战速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是正经。
左其锋打小就在老管家眼皮子底下长大,老管家一个暗示,左其锋就瞧明白意思了。
因此趴在地上,对着范业文连连叩头:
“官爷,您可别听那村妇瞎说八道啊。
我虽爱慕三丫,但却也知道敬重于她。
更何况,女子名节大过天。我岂能因为一己之私,害她名誉扫地?
小子再是不成器,却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再不可能做出此等无媒苟合,有辱门楣之事。
更不可能如此唐突了三丫,平白带累她的名声。
还求官爷明察秋毫,还我二人清白呀!”
老管家赶紧趁机站了出来,义正词严地说道:
“只要官爷肯还我家少爷和三丫姑娘的清白,我左家愿给官爷奉上五百两纹银的谢礼,以感谢官爷肯仗义执言,对我家少爷施以援手之谊。”
范业文和旁边的兵丁们闻听此言,不由得心中暗喜。
如果能得到五百两银子,他们这些人分一分,每个人也能落到不老少。
但现在着急表态,恐会让这姓左的看轻了去。
于是范业文沉吟半晌,方挺一挺胸脯子,矜持地说道:
“唉,我也是看你可怜。罢了吧,虽没有那村妇说的那回事,想你也是被人陷害的。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你既遇到了我,即便是咱俩有缘,我便想法子帮你一帮吧!”
左其锋心里恨的咬牙切齿,这狗官,卖的一手好人情,白的能说成黑的,死的怕不是也能让他给说成活的。
真个是好生不要脸皮。
谁跟你这么个畜生做朋友了,就凭你也配!
但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忙磕了个头,说道:
“谢官爷,感谢官爷肯替小民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