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狼幽城!
南怀王坐在宽大的紫檀椅上,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两张信纸。
青丝间掺杂着许多灰白的头发,额头微皱,显出深深的纹路。
面前的大殿中空阔、安静,下方只有几位心腹之臣。
南怀王之子俞熇立在一旁,身后不远处,一只毛色纯白的狼静静卧在地上,两只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地上跪着之人。
两列士兵整齐划一的从大殿门口排列到远处。
“父王,信中写的什么?”
南怀王盯着信纸出了神,迟迟不说话,俞熇焦急的话语打破了大殿中的宁静。
南怀王捏信纸的手略微往前伸出,侍候在旁的下人赶忙上前,双手捧着信纸,恭敬的递到俞熇面前。
俞熇一把夺过来,匆匆看过信上的内容。
“父皇,太好了!俞恒琰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俞熇脸上露出欣喜之情,复又眯着眼睛,恶狠狠的说道,“要不是有邓白芝,他能活到今天?”
南怀王没有说话,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略有深意的看向门外。
殿内的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他还让你带其它消息吗?”南怀王微微张口,厚重且略有磁性的声音,使人听来便觉得不怒自威!
“回王爷,没有了!”跪在地上的人,上半身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的答道。
“下去领赏吧!”南怀王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谢王爷!”跪在地上之人施过礼,慌忙站起身走出大殿,自始至终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旁的俞熇见那人走出了大殿,口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哨音。
身后的白狼听到,绿幽幽的眼睛闪着亮光,长长的舌头在嘴边舔了舔,露出两个尖锐的白牙,然后快速奔向殿外。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凄惨的喊叫声!
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
“青峰派!”南怀王叹了口气,深沉的目光阴晴不定。
“父皇,我们何不趁此次玄道会,将他们一举消灭掉!”俞熇右手狠狠攥在一起,“没了青峰派,龙云城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依靠……”
南怀王抬起右手,制止了俞熇的话。
“不可,六州修道门派诸多高手,都会因玄道会聚集到青峰山上,冒然行动,岂不是与天下修道门派为敌?”
南怀王说话间,下巴上长长的灰白胡须随之跳动。
“那我们怎么办?这可是个绝佳的时机!”俞熇的意见被南怀王否定后,语气中略显出愤懑。
大殿中沉寂了片刻。
“殿下,与青峰派为敌,等同于引火烧身。青峰派历经几百年沧桑,实力深不可测,到时不用龙云城出兵,我们也会元气大损!”
这时,大殿下方,唯一一位坐着的老者开口了。
听到此人话语,俞熇好似泄了气一般,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其余几人将目光移向此人。
“欲成大事,不急于一朝一夕,而谋于朝夕之间!”那人慢慢说道,“启禀王爷,老夫有一计……”
听完此人计谋,南怀王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看了看殿中的几人。
“还是公孙先生想的周全,这层窗户纸,现在还不能捅破!”
南怀王口中的公孙先生,自始至终未起身,一直坐在椅子上,黑色的长袍垂在椅子下方,空空荡荡的,不见双腿。
“熇儿,快到拜月节了,你派人给禄重王送去一份厚礼,毕竟他‘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南怀王低头沉思着,一边说道。
“给那呆子干嘛?他上次都拒绝了我们!”俞熇心有不快的说道。
“熇儿,你照做就是了。”南怀王脸色平静。
俞熇不解,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南怀王。
“那位人物竟然现世了,看来天命如此啊!该去会一会对方,不过该派谁去合适呢?”南怀王拧着眉头,陷入一阵思虑中。
“就让‘他’去吧!”公孙先生淡淡的说道。
“恩,也只有‘他’去最合适了!”南怀王捋了捋胡须,与公孙先生目光相交,彼此默契的点点头。
多年的深厚情谊,让二人仅凭一个眼神就能理会对方的意图。
“要是他能为我们所用,那我们就如虎添翼,还望公孙先生想法招引过来,多向他表明我们的诚意啊!”南怀王眼中露出渴求的光芒。
“王爷的心意,我一定转达,但是,此人恐怕……”公孙先生后半句话挂在嘴边,难以说出口。
虽未说完,南怀王已知其意。
“修道之人,生性淡泊名利,与世无争,老夫尽力而为吧!”公孙先生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神。
公孙灵澈被四人抬着回到自己的府上,两个下人把他抱回床榻,立马有两个女子走来,撩起他下身的长袍,露出两条只剩半截的腿——膝盖之下皆无,黑褐色的血痂嵌在断肢处,如同两个深深的漩涡。
那两个女子蹲在他左右两侧,轻轻捏着他的断肢。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忙走进来,通报俞熇来访。
公孙灵澈一挥手,让两个婢女退下,把下身衣物放下遮盖住残肢,顺便抖了抖使其看起来整齐利索。
俞熇大跨步迈了进来,看到公孙灵澈后,抱拳施了一礼,
“公孙先生!”
公孙灵澈坐在床榻上,伸出双臂向俞熇抱拳施礼,俞熇赶忙走近扶住公孙灵澈的双臂。
“公孙先生,是不是腿疼的毛病又犯了?”俞熇平日里骄横跋扈,但是在公孙灵澈面前,还是表现出恭恭敬敬的样子。
说罢,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了公孙灵澈的对面。
“呵呵,老毛病了,天气一冷就犯疼!”公孙灵澈轻轻捏了捏双腿。
“拿进来吧!”俞熇目光在公孙灵澈的腿上注视了片刻,向下人一招手。
不多时,一个随从捧着个大盒子从屋外走了进来,恭敬的站在俞熇身旁。
“殿下,这是……”公孙灵澈疑惑的问道。
“这是前几日我得来的一块暖玉,此玉色泽明艳,放在肌肤上发出丝丝暖意,我想天气冷了,此玉能缓解您伤口的疼痛,便叫人拿去加工了一下。”
说罢,身旁的随从弯下腰,把盒子置于俞熇和公孙灵澈面前。
俞熇慢慢打开盖子,里边蒙着一大块儿红绸布,他小心翼翼的揭开红绸,露出被红绸覆盖着的两块手掌大的黄褐色玉牌。
两块玉牌大小完全一样,厚约寸许,一块上边雕刻着腾云驾雾的龙,另一块雕刻着展翅翱翔的凤!
做工极其精巧,龙凤雕刻的栩栩如生,公孙灵澈一手拿着一个,沉甸甸的,丝丝的暖意从手掌中传来。
公孙灵澈撩起下身的长袍,露出两条断肢,对面的俞熇看到了,眉头微皱了一下。
目光注视着公孙灵澈把龙凤玉牌贴在伤疤处,光滑的玉牌轻轻的滑过断肢处的皮肤。公孙灵澈微闭着眼,脸上露出一副享受的样子。
“哈哈,殿下有心了!”公孙灵澈睁开眼睛,笑着对俞熇道谢,接着抬起眼看了一眼俞熇,鼻子一耸说道,
“殿下送老夫这么贵重的礼物,说吧,有什么要求啊?”
说完,低头把玉牌轻轻放在断肢处。
“嘿嘿嘿!”俞熇嘴角露出一丝傻笑,“就上次我看你用的那枚小剑,威力巨大,能不能送我一个?”
“哦?”公孙灵澈若有所思,“没了!”
嘴角如此轻巧的吐出一句。
“没了?”俞熇从椅子上直接蹦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垂头丧气的重新坐回椅子上。
“别那么小气嘛,先生!”俞熇委屈扒拉的,拽着公孙灵澈的胳膊晃来晃去。
“我只要一个,一个就好!”俞熇竖起戴着墨绿扳指的食指,在公孙灵澈面前晃动。
“真的没了,我的殿下。”公孙灵澈无奈把俞熇的手掰开,“那东西只能用一次,用完后就成废物了,我也制作不出来。”
听到此刻,俞熇失望极了,脑袋耷拉下来。
公孙灵澈见到他这副样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骄横跋扈,呵呵的笑了两声。
“下次见到他,老夫再向他要一把。”
“真的吗?”
“真的!”
“好,那一言为定!”
俞熇顿时激动的跳了起来,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房门。
“唉!”俞熇走后,公孙灵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
十年一度的玄道会,即将在青峰派举行。
这是六州乃至全天下的修行盛会,届时夏旸朝还会派皇室成员参加。
东阳城!
宽阔的道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做买卖的小贩、云游道人、江湖郎中,还有穿着各门各派服饰的人物,在东阳城的大街上比比皆是。
参加玄道会的门派中人,先由慕叶府安置,再由青峰派商船送往青峰山。
平日里肃静的慕叶府,此时已是人来人往。
高大巍峨的城墙,隔绝了东阳城的繁华热闹,东门外二三里的一处破庙外,站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男子手牵一头黑色水牛,抬头望着庙外的牌匾。
此人一头长长的白发束在脑后,面色白里透红,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完全一副青年模样。
破庙内,一阵“支支吾吾”的二胡声传来。
已入秋季,庙前的路两旁杂草丛生,破旧的墙上和房顶的瓦间,几棵长长的草,伴随着秋风摇曳。
男子把手中的绳子拴在旁边一棵树上,水牛缓缓迈了两步,低头寻地上的草吃。
庙内,屋顶正中一个大窟窿,落满灰尘的龙王塑像前,一个干瘦老头,腿上放着一把二胡,在“支支吾吾”的拉着。
此人正是五年前,与江逸舟几人同宿一庙的二胡!
紫袍男子迈进庙内,环视一圈,盘膝坐在离二胡不远的干草上,闭目静静的听着。
二胡好似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自顾自的拉着,抑扬顿挫。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二胡声停。
放下手中的二胡,二胡小小的眼睛中闪着精光,扭头看向紫袍男子,又黑又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你是何人?”二胡首先开口,面色依旧冷峻。
“刘十九!”紫袍男子缓缓说道。
说罢,二人又是一阵沉默。
二胡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没有一点映象。
“不用想了,阁下久不入世,自然对本人不知。”紫袍男子不急不缓的说道。
“或许另一个名字你应该听过——‘劫剑仙’!”
听到“劫剑仙”三个字,二胡眼中精光乍现,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