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燕敬予终于从余茵的脸上看到了他想要的反应,震惊、疑惑、厌恶。
他勾起嘴唇,心想,看清他吧,傻女孩,单纯的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
他微笑着,讲述他不久前才完整拼凑出的故事,用一种讲睡前故事的口吻:“你失踪的事情在路饶的一系列手段下闹得很大,在当年几乎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因此,贪婪的路家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
看着余茵皱起的眉,他细心地将她面前的卡布奇诺往她面前推近了一点,“傲气的少年怎么会接受这种明面上的敲诈,他拒绝的不留情面,但路家时不时地骚扰还是让他不厌其烦。所以——”
他卖了个关子,等余茵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他才微笑着继续说下去:“他决定要除掉这一家人。”
“方法很简单。”
“他私下联系了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曾经对他心软过的舅舅,也是和他母亲流着同样血脉的亲人,委婉地表示自己并非不想尽一份孝心。只是他忘不掉舅妈和弟弟从前对他的欺辱,他可以给钱,但他不愿意花在这两个人身上,他也想给舅舅好的生活,但一想到舅妈和弟弟也会过上好日子,他就会难受。”
“他没有说的太多,但聪明的舅舅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他本就对自己身材发福的糟糠妻,和在妻子的溺爱下越发无法无天的儿子心生不满,无奈经济大权一直握在妻子手上,他没有选择。”
余茵皱起眉,这个走向不对,“就因为这个,他就开车撞死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耐心一点。”燕敬予笑,“还有很长。”
“老实本分的舅舅想不出合少年心意的解决方法,木讷地提出了离婚,舅妈怎么会同意呢?俩人大吵一架后,舅舅离了家。他本就是一年四季都不怎么在家待着的人,家里的另外两人都不觉得奇怪,每月照例拿着他给的越来越少的工资,游手好闲的生活着,却不知他们的好爸爸好老公,在距离嶂城不远的另一座城市里,有了新的家庭。舅舅跟一个比她小十岁的服装店老板娘苟合在了一起,俩人办了酒,拿着路饶给的钱买了房,没多久老板娘怀了孕,b超照出来也是个儿子。那个家对于舅舅最后一丝羁绊,也没了。”
“这时,操纵这一切的路饶再次出手了。”听到路饶两个字的时候,余茵的肩膀轻微地抖了抖,燕敬予没有错过她的反应,决定将故事推向高潮,“他找舅舅相熟的同事把这事儿捅到了舅妈面前,愤怒的舅妈和弟弟拿着同事给的地址,跨越两个城市,堵住了挺着大肚子服装店女老板。”
“那是一场虐打,服装店女老板被捂住嘴,无法发出的惨叫和呜咽,求救的话被堵在了嘴里。六个月几乎成型的胎儿就这么没了,服装店女老板只剩下了半条命。舅舅匆匆从棋牌室赶来时,只看到了一地的血,和宛若从地狱爬上来的舅妈和弟弟。”
“服装店女老板被打的视频传上了网,标题是无比吸睛的原配暴打怀孕小三,作为奸夫,舅舅的身份也一并被扒\/光,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也不夸张,而这场故意伤人,最后因为涉及情感纠纷不了了之。”
“俩人释放的那天,舅舅开着车,在一个偏僻的路口,对着他们的方向,踩死了油门。”
“故事结束,精彩吗?”
余茵绷着脸,她早已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看向燕敬予,“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她想离开了。
燕敬予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夹杂着愤怒和震惊的一张脸,语调散漫,“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要喜欢一个人,至少要确定他是个好人。”
“你说的对。”嘴上这么说着,余茵的表情却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你呢?你是好人吗?”
她直视着燕敬予,对方在她的眼神里无比真诚地说:“我会对你好。”
余茵冷静地点头,拿起搭在沙发椅上的外套准备起身,临走前,她认真地对男人说:“谢谢你的蛋糕,咖啡我会买单。另外,故事讲得不错,可我没听出路饶犯了什么错,他只是给了从前给予过他短暂温暖的舅舅一笔钱,然后让可怜的舅妈不至于被蒙在鼓里一辈子而已。”
余茵走得毫不犹豫,留下了一个利落干净的背影,明明看起来似乎再多说一句话就像要气到崩溃或者流泪,背影却那么坚韧。
燕敬予眯起眼笑了一下,对着余茵离开的方向举了下杯子:“期待下次见面。”
短短四十分钟,咖啡厅外就像换了个季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张不开嘴,余茵一面裹紧衣服往学校南门走,一面在脑子里敲系统。她同燕敬予说的再轻描淡写,心里也总归有些不平静的。
路饶的舅舅一家说到底是死在私欲上,路饶的作用只是多米诺骨牌里垫底的那张牌,但推牌的不是他,而是他们自己。任谁听了也只能说一句“活该”。
可他局做的太深,对人性的把控太精准。让人听着听着,会下意识地代入进去,然后自问:路饶有没有这样算计过她?万一陷在局里,她能逃出来吗?
拐个弯,教职工小区近在咫尺。余茵却第一次不知道她到底要不要进去。
燕敬予那里不能再去,路饶那儿本来她准备死皮赖脸地为了任务住下去的,现在也有点犹豫,他如果存了心把她留在这个世界,她要如何应对?她面临的会是局吗?
实在不行回宿舍吧?
没等她转弯,耳边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姐姐。”
路饶站在马路另一边的花坛上,骤然起风的傍晚,他只穿了那件她挑的单薄的蓝白毛衣,整个人冻的鼻尖通红,可怜的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余茵第一次觉得这样的画面那么违和,他一米八的个子,生活优渥,饶是孱弱也不至于比一米六的营养不良的她还要虚,她尚且没有被人吹到摇晃,他就更不至于了。
要么,是他在扮可怜,要么,就是他已经在室外待了许久,被冻到体力不支了。
可不管哪一条,都让余茵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中午出门时,他分明是穿了挡风的外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