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丰梨村恰巧就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四周山势连绵起伏,中间地势平坦。
山脚住了约莫百十户人家,算得上是个大村子了,村子前面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常年润泽着这片肥沃的土地。
因此丰梨村的村民不仅以种地为主,还自己栽种了水稻。
但是尽管这样,村里依旧有许多吃不饱饭的人家。
种田种地都得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倘若它心情不好,降下大旱洪涝,任何人都没得办法。
所幸今年节气好,地里的收成都不错,等上完赋税也能吃个饱饭。
这大家肚子吃饱了,自然也就有闲心关心别人家里的事了。
村口的大梨树下,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个纳鞋底的婶子,正在小声的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吗?明天顾家小子好像要分家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听谁说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像是会说假话的人吗?”张家嫂子不满的瞪着眼撇撇嘴。
顾忠家的干笑一声,心想,这村上谁不知道你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经过你嘴里的事情三分真七分假。
不过她也不敢表露出来,这女人骂起人来和顾小子那继娘有得一拼,牙尖嘴利的泼辣得很。
另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婶子,放下还没缝补完的衣服催促道:
“顾忠家的,你别打扰翠莲,让她继续说。”
张翠莲眉毛一扬,这才接着刚才的话题。
“我刚来的时候,路过村长家门口,听见顾庭风和村长在院子里面谈话,说什么明天一早叫上族老,就在顾老三家里当着大家的面把家分了。”
闻言顾忠家的叹了口气,“分了也好,庭风这孩子太苦了,这两年可没少受那后娘的磋磨,就连亲爹也不是个好的。”
“可不是嘛,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顾家小子亲娘去世得早,留他一个人受罪了,那田间地里的活哪一样不靠顾小子。”
张翠莲一脸的愤愤不平,只是里面有多少真情实意,别人不得而知。
歇了口气又继续道:“他们一家人倒好,在家里享福了,夏天怕热冬天怕冷,镇上的大老爷都没他们矫情。
还有陈秋菊那女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老蚌生珠,也不怕别人笑话。”
几人的谈话被刚从镇上卖篮子回来的宴清霜听了个正着,心里既为顾庭风高兴,又为他担忧……
“庭风,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还没娶亲,分家以后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你不孝,这样你的名声就坏了。”
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提高声音再次提醒道。
“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顾庭风凌厉的双眸直视着村长,复又低下头遮住眼里的阴翳。
有那个女人在,就算是真的成亲了,恐怕也只是院里多添个干活的人罢了。
名声这东西也是虚的,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哪怕你为了名声再怎么委屈求全,别人也不过是在背后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可怜。
更何况他顾庭风从来都不是委屈求全的人。
见他态度决绝,村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顾庭风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
顾庭风阿娘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一二岁,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阿娘去世不到半月,亲爹顾老三就迫不及待的迎娶新妻子进门。
偏偏那陈秋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虽说已经嫁过一次了,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顾老三迷的晕头转向的。
刚进门就耀武扬威,还做主将顾庭风赶到柴房去住,好将屋子空出来,给自己的亲儿子腾地方。
顾老三那时候一颗心都扑在陈秋菊上面,对着那女人带来的儿子也是爱屋及乌,极尽宠爱,被她三言两语的哄骗着,脑子一抽,居然也同意自己亲儿子去睡柴房。
得亏那时候顾庭风阿爷和嬷嬷还在,阿爷揪住顾老三打了一顿,嬷嬷在陈秋菊房门口骂了一整天才把房屋换回来。
可惜那阿爷和老嬷嬷没几年就去世了,从那以后顾庭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家里没人庇护着,被那继娘一天到晚不停的使唤着干活。
想到此,村长难免有些惋惜,他原本是想让顾庭风成亲后,再名正言顺的分出来。
奈何这孩子就是不开窍,村上那么多小哥儿硬是没一个他喜欢的。
不过那一家人也确实就像是田里吸血的蚂蝗,早些脱离也摆。
见村长神情有所松动,顾庭再次说道:“村长可还记得?我阿爷还在世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顾阿爷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之事,曾当着村长和族老的面说过,若是有朝一日顾庭风想要分家,皆按他的意愿来,不必有所顾虑。
如今顾庭风主动提出来,可见不止是想分家这么简单,他是铁了心不想和那家人再有任何牵扯。
村长一怔,也记起了顾阿爷说的话,不由得感慨他老人家料事如神。
又或者说,是顾阿爷太了解自己儿子脾性,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因为一个“孝”字困在那个泥潭里,才提前为他铺好了路,想让他日后分家能顺利些。
既如此,村长也不愿做那不明事理的老好人,放下手里的农具,转身拍了拍顾庭风肩膀,方正的脸上难得柔和下来。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我也不再拦你,明天早上我会请两位族老,一起帮你主持公道。”
顾庭风冷峻的脸庞也露出一抹笑,“有劳村长了!”
——
村里消息传得快,第二天一大早,顾老三家院门口就聚集了一堆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
村长以及另外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坐在堂屋里,几双阅尽风霜的眼睛同时落在顾老三身上,顾老三不自在的搓着手,讪讪的笑着。
一个穿着鲜艳的妇人拎着一个土制的茶壶走进来,脸上堆满笑容。
她先是对着两位族老以及村长假惺惺了一番,可村长和两位族老都只是冷着脸,并未接她话茬子,陈秋菊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心里暗自愤恨,面上却还是笑着说道:“当家的,你看这一大早的,庭风就请了村长还有族老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这女人贯会演戏,村长一脸不耐烦的说道:
“我们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今天就由我当着两位族老的面帮庭风把家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