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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惨白。

女孩趴在草丛里,曾经蜜色的皮肤变得苍白,左臂和胸前的伤疤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是伴随了她接近二十年的机械臂依旧存在,没有因为来到另一个世界消失。

她顶着一个大脑袋躲在枯草中。

饥饿如影随形,像是回到了她的幼年时期。

在草丛的不远处,男人趴在女人身上,像野狗一样,女人没有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爬起来,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踢了一脚女人的腰,骂道:“瘦成这样还出来卖,还想要粮食?做梦去吧!”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女人突然伸手,她抱住男人的一条腿,用尽所有力气喊道:“粮食!给我粮食!你不能白睡!”

男人弯下腰,一拳打向女人的头,他面目狰狞,凶狠地骂道:“找死是不是?老子打死你,割下你的肉还能混个肚圆,本来看你瘦成这样不想废那个事,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说着,男人再次举起了拳头。

女人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腿。

就在男人的拳头即将落下的时候,一道瘦小的身影在他身后跃起,幼小的女孩跳到他的背上,双腿紧紧夹着他的后腰,举起右臂狠狠砸向男人的后脑。

男人在吃痛后反应过来,他单手抓住女孩的一条腿,把瘦小的女孩砸向土地。

女孩的头向前伸,后背传来钝痛,她紧紧盯着男人的脖子,在男人松手探向后脑的时候,她忍着剧痛,再次跃起。

这一次她抱住了男人的脖子,用牙齿当武器,咬住了男人脖子。

男人撕扯着她的头发,拽掉了她后脑的一块头皮,却没能把她扯下来,鲜血涌入了女孩的嘴里,她用最后的力气,咬断了男人的气管。

抱住男人腿的女人也撕咬着男人的小腿。

男人终于倒了下去,女孩跟着男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她喘了两口气后从男人的尸体上爬起来,朝地上吐了口血水——血水里还混着她的两颗牙。

“快!快找他身上有没有粮食!”女人连裤子都没穿上,光着屁股蹲在男人身旁搜寻男人身上的东西,女孩也不说话,沉默着和女人一起扒光了男人衣服,最后才在男人的外衣夹层里找到了一捧小麦。

“吃!”女人抓起一小把没脱壳的干瘪小麦塞进了女孩的嘴里,自己也塞了一把。

剩下的粮食被她藏到了衣服里,贴身放着。

女人慢慢站起来,她抓着女孩的手,两人沿着小路慢慢朝前走。

“下回咱们还这么干。”女人咬牙切齿道,“白睡不给粮,还想杀我,没有这种道理!”

“谁想杀咱们,咱们就杀了他!”

女孩慢慢点了点头,女人看着女孩后脑秃了的那一片,有些心疼地说:“姐待会儿去给你找草药敷一敷,说不定以后头发还能长出来。”

女人的目光落在女孩的右臂上,那条手臂被一块极长的破布遮盖,甚至垂落在了地上,她数次去碰,都被女孩阻止,仿佛有什么不可见人之秘。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问了,管她有什么秘密,如今最要紧的是去南方。

然而女人并没能找到草药,附近能吃的野菜都被挖走了。

阮响只能任由伤口裸|露在空气中。

头大身子小的女孩对自己的头发并不在乎,她来到这里之前,残肢和机械臂接上的那一部分永远疼痛发痒,阴雨天连骨头都钻心蚀骨的痛,相比之下,头发确实无足轻重。

反而是来到这里,机械臂和肩膀的连接处不再疼痛,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们躲着逃难的人走,入夜之前找了个山洞,没有火引的她们只能紧靠着互相取暖。

“等到南边就好了。”女人把女孩抱在怀里,她头发凌乱,脸颊上带着泥土,嘴唇泛白干裂,渴得连唾液都没有。

她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是说给女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听说南边什么都有,饿不死人,哪怕守在大户人家门口吃人家倒出来的剩饭,也能填饱肚子。”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女人。

女孩:“阮响。”

女人有些震惊:“你有名字?有名有姓呢!”

阮响头朝后仰,她问女人:“你没有?”

女人理所当然地说:“大户人家的闺女才有名字,我们这种乡下村姑只有小名,听说我出生那天,地里的麦子收成好,我爹娘就叫我麦儿。”

“你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吧?”麦儿看着阮响稀疏的头发,有些唏嘘,“说不定你爹是地主老爷,你也是命不好,要是没灾荒,将来你也是地主太太。”

阮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只记得有人夜袭基地,她亲自带人去拦截。

天亮的那瞬间,她似乎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跟在这个女人的身后。

四周不是废土,而是荒草和无数被剥了皮的树,女人三番五次想赶她走,她也紧跟在对方身后,因为这不是她熟悉的世界,这具身体也不是她熟悉的身体,她需要从对方身上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女人从事着这个世界最古老的生意,看到有孤身上路的男人经过就敞开衣服,跪下抱住对方的双腿,用身体换取饱腹的食物。

有些男人会给,有些男人会在完事后踹开她离开,还有些男人在睡完她以后打上了人肉的主意。

这不是阮响和麦儿一起杀的第一个男人。

在阮响第一次帮麦儿杀人后,麦儿才允许阮响跟自己同路,也会把挣来的粮食分给阮响吃。

麦儿没有目的地,只知道朝南走——可她连哪边是南边都不知道。

村里的姑娘,活了十多年也没出过村,逃难之前家里穷的只有两条裤子,一家人缩在床上,谁要出门穿裤子出去,剩下的人光着腿挤在一起。

“说不定我爹娘已经到南边了。”麦儿双目无神,她絮絮叨叨地说,“等我过去找着他们就认你当妹子,咱去要饭,运气好去给地主当佃户,种地过日子。”

阮响其实并没能从麦儿嘴里掏出多少有用的东西——不是因为麦儿有多警惕,而是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年号,也不知道皇帝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除了知道要往南边走以外,基本一问三不知。

比阮响知道的还少,起码阮响分得清东南西北。

在麦儿眼里,这世上最伟大的人是曾经村里的地主,最奢侈的幻想就是有朝一日吃白米饭能吃到饱。

她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是能一家团圆,找个安稳的地方种地,如果地主收的租子能少点,那就是神仙日子了。

饿不死,那就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