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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的百年大树树叶枯黄,阳光落下时,飘落的树叶掉落在阴影间的光斑上,偶有凉风吹过,树枝摆动,枯叶相触,发出窸窸窣窣地声响。

鸡鸣吵醒了整个村子,村长从炕上坐起来,慌乱的把脚塞进草鞋里,转头说:“家里有啥吃得快的?随便凑合吧!”

妻子打了个哈欠,她揉揉眼睛:“有馍馍,我去蒸两个。”

“大郎他们呢?”村长推开门一看,自家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

妻子:“昨天入夜之前不是同你说了吗?他们今天要去上课,学怎么用打谷机。”

“哦哦哦。”村长一拍脑门,“把这事给忘了。”

妻子翻了个白眼:“也不晓得一天天在忙什么。”

村长去倒了一杯凉白开,大灌了几口,如今家家户户,哪怕有井的,都得备着凉白开,不再像以前一样从水缸里直接舀水喝。

毕竟人人都要上扫盲课,课上老师三令五声,水若不煮开过,里头的虫卵和小虫子就杀不死,到时候不管是拉出来还是吐出来,人都受罪。

再不讲理的农人也没办法反驳,毕竟拉出虫子的人并不少见,以前还以为是虫王发威,哪里知道是因为喝生水呢?

“有多少人去上打谷机的课?”村长问——他当然希望只有自己的两个儿子去,这样家家户户要打谷,都得来求自己,哪怕不敢收受贿赂,但毕竟是一个村的,让自家先打谷,不过分吧?

妻子到院子里草棚搭的厨房那生火蒸馍馍,一边倒水一边说:“多呢,家家户户都要去一个,咱家是大郎去,二郎非要跟着。”

村长点点头:“要我说,还是留在村子里好,对了,你问过亲家了没?”

“带口信的还没回来呢。”妻子放上蒸笼,“我看啊,我们还是亲自跑一趟,免得他们不信。”

“虽然女大王刚来的时候,大家伙都怕,不过看看今年的粮食……”村长坐在小马扎上咂烟枪,里头一根烟丝也没有,只能咂个意思,他话锋一转,“老李头都把他家外嫁的女儿接回来了,咱家怎么不能接?”

妻子:“他家女婿都死了,自然好接,那边没道理留着。但咱们大花又没死男人。”

村长叹了口气,以前村里女儿多的人家那是要被笑的,当面说家里有几朵金花,背地里骂那家就是生女儿的命,给别家养媳妇。

如今女人能分地,能去做工以后,那些曾经被笑的人,全都起来了!

虽说有些女儿去了工厂,拿了工资,就不再服家里的管。

甚至还有直接跑到护卫面前跟父母闹起来的。

不过那也只是父母少收些钱,给女儿多留点。

加上还有女儿分的地,真要说什么深仇大恨,那也没有,只是吵闹了些。

村长突然说:“老杨的闺女有本事呢,马上要接他去县里享福去了。”

老杨年轻时死了妻子,家里又穷,再娶不上一房,一个人拉扯着女儿,老杨笨,女儿则很是聪明。

“他那女儿,以前看着也不是什么有能耐的,就是脾气大!”村长很是嫉妒,“七八岁的时候,谁说她没娘养,她就去丢谁家的瓦,那也是我心地好,照顾着他们家,否则就她那脾气,早被丢山沟里去了。”

妻子:“行了行了,你也就替她说过一回,人在县里挣了钱,不也给你送谢礼了吗?”

“老杨家女儿才去了县里多久啊,就分了房。”村长,“村里的地也不要了,要把户口挪去城里,我看啊,她迟早后悔!”

“你就酸吧!我站这儿都闻着你身上的酸味了。”妻子,“那要是咱家女儿,你脸都能笑烂。”

“这话说的,地是咱老农民的根!”村长摆摆手,“你不懂!”

村长又说:“我们家大花,也不比杨妮子差!接回来重新上了户口,也叫大花去上工,肯定也能当技术员,也能分房。”

杨妮子给他送谢礼的时候说了,工厂里虽然男女工都能学机器,但技术员还是女的多——女的手小,身子也小,能钻进机器下头,手也能伸进去。

男人骨头大,哪怕瘦,也没有女的灵便。

男人若要当技术员,就要去进修,得去矿山那边,没几个人愿意去。

毕竟矿山在众人眼里,那跟地府似的。

女技术工们虽然也要去,但都是过完年后一起过去,有人作伴就没那么怕了。

而女人中间,村姑们只要脑子聪明,比县城里的姑娘更容易当上技术员,毕竟自幼干活,农活也要干,手上劲大。

只要当上技术工,平时除了修理机器就是带徒弟,县里给分房,吃喝都不用自己操心,工资都没有花用的地方。

一个女技术工,养活一家四口都没问题,还不止是普通的养活,偶尔食堂给她们加餐,这些加餐还能带回家。

村长十分眼馋,这才动了把外嫁女接回来的念头。

他小声说:“先把亲家他们劝过来,咱们好好说,要是说得通,咱闺女又和女婿关系好,就叫他们小两口回来,户口先跟着咱。”

“反正秋收完了,把粮食一卖,钱也不少,给他们小两口起间房,再把户口挪出去,不过话得跟他们说好,户主得是我们大花。”

妻子:“……咱们闺女是嫁过去的,你这是要让姑爷过来入赘?”

“那不是把他们户口给牵出去了吗?!咋叫入赘呢?小两口,户主是谁不都一样吗?”村长哼了一声,一双小眼睛里闪着精光,“我没叫他们离婚,都是我心好了!”

妻子对自己丈夫的算计无言以对。

村长:“你懂什么?县里每次有什么事,不都先通知的户主吗?咱大花虽说也是个能干人,但也没当家做主过,你不得让她立起来?”

妻子:“咋?你还要让外孙们改姓?”

村长哼哼道:“那得看咱们大花,大花想让他们姓啥就姓啥吧,我可不当老张那种傻子。”

老张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以前一直将女儿当牛马。

刚开始县城招工,他不敢叫女儿们去,怕女儿去了,挣了钱,有了底气,就不听他的话了。

但看着别家女儿上了工,挣了钱,回家孝敬爹娘,日子蒸蒸日上,他就动了心思,先只叫大姑娘去。

大姑娘去了,挣了两个月钱,都如数交给了老张,且对老张越发孝顺,回家依旧当牛做马。

老张手就松了,叫大姑娘带着两个妹妹也去。

结果这一回去,就再没有回来,只叫人带了口信,说是和老张断绝父女关系,老张的养育之恩,这些年她们当牛做马,也还尽了。

虽说村里人都陪着老张一起骂,但转头对自家姑娘都更好了。

该松的手也松了。

如今日子好过,姑娘以后也能养家,再摆出老时候的模样来。

到时候姑娘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