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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死啦!你是没爹的娃!等你娘把你卖了,给你弟弟娶媳妇去!”顽童跳闹着,他们背着打满了猪草的背篓,冲着落在最后的女娃高声笑,女娃不吭声,她不像顽童,她背篓里背着的不是猪草或野菜,而是弟弟,娘和奶要下地,她得带弟弟,弟弟哭闹着要出门,她就只能背上背篓,出来受人嘲笑。

爷爷死了,爹爹出去扛活,家里除了弟弟都是女人,顽童们的话听了也就听了,她并不敢反驳,这些顽童的爹和兄弟都在村子里,她打了人,家里就要赔钱赔鸡蛋,娘和奶要一遍遍的低头。

她习惯了这样的委屈,只沉默着背着弟弟远离这些顽童。

弟弟坐在背篓里,伸手扯她的头发,她被扯得龇牙咧嘴,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弟弟一撇嘴——他是最擅长哭的,只要他一哭,奶就打她,那时候他就会拍着手笑了。

但,她毕竟是姐姐,她毕竟比他有力气,娘和奶在的时候,她就做个好姐姐,一旦长辈不在,她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她并不觉得这是她的“弟弟”,她的“亲人”,他就像是一只野猫,一条野狗,他还不会说话,见人就咬,又欺善怕恶,他知道害怕谁,他怕爹,因为爹总是板着脸,从不抱他,他再怎么哭,爹也不在乎,所以爹看他一眼,他就知道安静了。

他也知道自己能欺负谁,他平等的欺负着除爹以外的所有人。

但娘和奶不在乎,她们被欺负了,也只会说:“连话都不会说,他懂什么?”

这怎么是“人”呢?

“人”不会欺负对自己好的人。

上了山,周围没了人,女娃把背篓放在地上,昨夜下过一场雨,树荫处偶尔会有蘑菇冒出来,她采上一些,煮在汤里能多分一口,弟弟在背篓里咿咿呀的叫着,女娃听惯了,倒也没觉得刺耳。

这一年的日子比往年都好,爹会托人带钱回来,家里舍得买盐了,娘还买了糖,有时候冲一碗糖水,弟弟喝完了,她能舔舔碗底。

女娃想起碗底的甜味,她舔舔嘴唇,期待着爹再让人带钱回来。

有时候,女娃也会伤心,她觉得自己比弟弟能干,她会采蘑菇,会编草鞋,还能去小河边捞些小鱼小螺,但奶却说:“你不是咱家的人,你弟弟才是咱家的!”

她一向是比较“笨”的,她和弟弟都是娘生的,怎么不算家里的人呢?

所以她不喜欢奶,也不喜欢爹,爹没抱过弟弟,也没抱过她,爹有时候也会夸她懂事,但最后总要带上一句“你怎么不是男娃?”,男娃是什么?双腿间比她多了一撇东西,到底和她有什么两样?不也是两只胳膊两条腿么?

她只喜欢爹送回来的钱。

钱能买来盐,买来糖,还能买来大屋子。

她想要钱,但娘和奶不会给她,她们说钱要攒下来,将来修屋子,给弟弟娶媳妇,还要给弟弟养孩子,她们还说,等她长大了,找她男人要钱去。

女娃直起腰,她看了眼弟弟,她好奇地问道:“奶咋子不让你长大了找你男人要钱?”

弟弟发现大人不在,此时难得安静的啃着指甲,他甚至还艰难的抬起腿啃自己的脚趾。

“爹送回来的钱都是奶拿着。”女娃想了想,“男人才不会给我钱。”

弟弟瞪大的眼睛看着她。

女娃撇撇嘴:“你一点用都没有!”

弟弟听不懂,他单独和女娃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乖巧的,只有饿了和拉了的时候会哭闹。

山上没多少蘑菇,都被那群打猪草的顽童采得差不多了,女娃找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几朵,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她没敢采。

可她不想回家,她喜欢漫山遍野的走,就那么干走着,直到精疲力尽。

回了家,奶要指使她干这干那,娘要教她听话懂事。

很多时候,她也不喜欢娘,娘总是很唠叨,不断地说“女娃要乖,要勤快,嫁出去了人家才待你好。”,她听着觉得烦,娘还总说爹待她好,从不打她,就因为她勤快,孝顺,还生了儿子。

没生弟弟之前,娘从不说这些话,她只会安静的听奶奶训她,骂她是没用的废物。

生了弟弟,娘就敢说话了,但不敢对着奶说,都冲着她了。

“草妞!”赤脚的小姑娘突然在不远处喊她。

女娃瘪嘴,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带着弟弟已经叫她很不高兴了,此时被人打扰,她只能收起脸上的不满把背篓重新背起来,小步朝着那姑娘走去。

“咋子?”女娃走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头发蓬乱,干枯发黄,身上没一块好肉,全是青紫的痕迹,她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含含糊糊地说:“你爹又送东西回来啦!那人还问你在哪儿,你快回切!”

草妞“哦”了一声,也不去看那小姑娘,背着背篓往山下走。

她没有玩伴,自从弟弟出生后,她的整个世界都是弟弟。

她其实没什么期待,爹会记得给弟弟送糖回来,却不会记得给她送什么。

在这个家里,她是多余的“东西”,奶说过,要不是以前家里穷,要留着她给弟弟换亲,她早被扔河里了,河水会带走“脏东西”,这样娘的下一个孩子就不会是女娃了,她亲眼见过别家不要的女娃被扔进河里,那娃娃在被扔进去之前还在挥着胳膊,似乎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都还在尽力想要摆脱被扔下河的命运。

女娃、女娃、女娃——

草妞心中突然燃起了一阵怒火,哪怕她甚至还不清楚什么是愤怒。

她讨厌爹,讨厌娘,讨厌奶,讨厌弟弟!她也讨厌这个村子!讨厌村子里的孩子!

她平静的往山下走,她希望脚下的路能一直延伸一下,她能一直走下去,只有走路的时候她最轻松,好像她能走到天的尽头。

走到那里,她应该就不会讨厌什么东西了吧?

在那里也没有爹娘奶和弟弟,只有柔软的云包裹着她,风会接纳她,鸟会扇动翅膀,羽毛会落在她的指尖。

在那里,她就能获得永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