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正在上工的人忽然看到一群穿着中山装、胳膊上带着红袖章的人乌泱泱地走过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啊,你看他们每个人胳膊上都带着红袖章呢!”
“是不是又来批牛棚里那老头的?”
嗡嗡的议论声汇聚到一起,大家挠破了头皮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的是,大家只是小声讨论着,并没有人敢上前去打听。
就连最爱凑热闹找存在感的余三婶,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跃跃欲试,脚下边就扎了多么深的根。
她不敢。
穿着中山装的人不可怕,就怕他还戴红袖章。
看到过这群人来大队,将牛棚里的老头给拉到晒谷场的疯狂样子,以及在县城的所见所闻,大家都不敢上前碰这个霉头。
就连跟着围观的心思都没有。
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跟在后边“看热闹”,气势汹汹往前走的那群人却停了下来。
只见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的人说道,“今天接到举报,红军生产大队有人私藏违禁书,你们都跟着我们上前看着,警醒警醒自己!”
看着那人鼻子朝天的和他们说话,干活的没干活的都不吭声了。
果然,无论看了多少次,再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么的令人反胃。
“赶紧把你们手中的活儿都停了,跟我们走!”
众人看了看地里的草,又看了看那人朝天的鼻孔,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是个什么人物,一两句话还敢耽误他们干活?不是他们吹,哪怕是公社领导来了,有什么事情也得等他们把活儿干完。
要是因为你这么一嗓子,导致我们粮食长得不够数了怎么办!
喊话的那人看到没人理他,脸都黑了。
“我说的你们都没听到吗!!赶紧把手中的活儿放下!!”
余三婶低下头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地嘀咕,“傻叉。”
“你们!”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远处大队长的声音打断了那人即将要骂出口的话。
大队长从远处一路小跑,跑到这些人面前连气都不带喘的。看到这群胳膊上带着红袖章的人,大队长的脸庞有些僵硬,想要骂这些人耽误农活儿的话憋了下去。
他僵硬着表情,语气毫无起伏地问道,“不知道各位来红军生产大队要做什么?”
虽然这么问,但他已经在内心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怎么算都还不到又要拉着牛棚里的人出来做“思想学习”的时候呢。
这是在县城没事干,所以来这里找乐子来了?
大队长想着,但嘴上没有停,他说道,“如今大家都在干农活儿,时间紧任务重,要不我找几个今天没上工的人来?”
说实话,他还一直怕大队的人再跟着他们学坏了呢。
谁知这群人这一次来却不是因为牛棚里的人,而是其他。
对于他们来说,牛棚里的人他们都斗腻了,如今即将要揪出一个“新人”,才是最令人兴奋的事情呢!
刚才说话那人依旧拿着鼻孔对着大队长,语气高高在上地说道,“我们接到举报,红军大队有人私藏违禁书,并且偷偷学习,有思想叛国的嫌疑!”
大队长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
不过那人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正好,你是大队长,那就由你将大队里的人都喊过来,和我们一起去。让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看,做出这种事情的下场!!”
在他把话说完之后,一个明显是领头的人说道,“不用特意喊所有的人,就眼前这些就可以了。”随即轻抬下巴,示意了一圈周围刚才没有喊动的人。
“速度要快,不然的话被那人听到了风声,将证据销毁就不好了。”
大队长听完这个人的话听那个的,都听完之后脸皮直抽抽。
他许久没有听到过这种高高在上命令语气的话了。即使是去公社开会,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几个戴红袖章的......
但大队长脸皮再抽,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刚才那人嘴里漏出来的消息可不小——有人举报红军大队的某人,私藏违禁书!
怎么可能!!
对于这句话,大队长是一万个不信的。
红军大队识字能看书的人,满打满算才有几个!
自家用来糊墙的报纸都不认识!更别说书了。
在大队,除了家里有学生的,剩下的人家里头,书的命运要么是当柴烧、要么就是用来垫桌脚了。
大队长脸上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笑容,看着那个领头的人说道,“不知道几位如何称呼?不过我想你们可能是弄错了,我们大队都是一些连字都认不全的大老粗,怎么可能会有人藏那种东西呢!”
“我姓石,石爱国。”领头那人严肃且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说道,“举报人说自己是亲眼所见!”
听到又一个“爱国”,大队长小幅度撇了撇嘴。
名字好听,但眼前这个“爱国”,还真不一定干过“爱国”的事情。
石爱国掀起眼皮看着大队长,“虽然你是大队长,管着大队大大小小的事情,但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想到的。这么大一个村子,某些人想要瞒着什么,可太方便了。但举报人不一样,他是因为亲眼所见,才要给我们举报的。”
举报人亲眼所见?
大队长眼珠轻微地往右转动了一下,“亲眼所见”,那就是说,是红军大队的人、举报红军大队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大队长内心如即将要爆发的火山,非常地想怒吼。
但目前没有这个条件让他释放,反之他还要继续赔着笑脸,想要再打听打听,“那、那人是谁呢?要不我带着你们去?”
打着先知道是谁被举报、再随机应变的大队长要失望了,石爱国的眼神中写着对他的不信任,然后说道,“不用了,我们知道路!”
对于这个回答,大队长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知道路?
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红军生产大队的人,是如何知道路的?
这让大队长了然,如今已经不是有“自己人举报自己人”的可能性了,而是就是他们自己窝里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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