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死他,我的小乖乖们!只要你能咬断他的喉咙,我就奖励你们二十条母狗!”
“不许站起来!你这个低贱的奴隶!给我跪倒在地上,像狗一样撕咬!”
“咬啊!杀啊!你们这群好狗,让那头萨科塔知道你的厉害!”
……
种种声音,重重叠叠,在厚重的水泥墙壁上折射激荡,最终化为嘈杂的嗡嗡声,灌进了男孩的耳朵里。
他深红的双眸看着眼前这八头明显注射了药物、口角流涎、双眼暴突的大狗,没有什么额外的神色,只是透露着一股麻木的平静。
属于奴隶的平静。
他知道对面这些大狗很痛苦,很想通过撕咬来发泄,这是他脑后那盏悬浮着的血红光环告诉他的。
只是他天生的能力,作为一名萨科塔,是可以通过光环轻易地感受到其他萨科塔的情绪;而他的能力更强,就算对方不是自己的同族,只要对方还拥有产生情绪的能力,他就能感知到,并且将那些痛苦、愤怒、难过的情绪收纳过来,然后……
吞吃下去。
是的,吞吃情绪,以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为养料,男孩才能在吝啬的奴隶主手中存活下来,并且缺吃少喝的环境里一点点……一点点地……强大起来。
他的手掌和膝盖都压在了铺满沙砾的角斗场上,男孩可以轻易地摸到细沙之中的断牙、碎骨、半腐的皮肉、结板的鲜血……他对这些很熟悉,因为其中有不少就是他从对手身上撕扯下来的。
猛犬,男孩的拥有者是这么称呼他的,因为无论是手、脚、指甲还是牙齿,都可以成为他伤害别人的利器。
他也正是因为这狂暴无比的战斗风格,而迅速闻名于这座地下斗技场中,成为了奴隶主手中最炙手可热的摇钱树。
男孩不知道自己来到这座城市多久了,下水道里没有阳光和月光,自然也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他只知道自己来到这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赢。
特别是前几天,有一名从城市中来到这个地下竞技场中找乐子的“骑士”,一手策划了今天这一场人狗大战,想要为他光鲜亮丽的无聊日子增添一抹血的乐趣。
“猛犬……不,萨科塔和狗互相撕咬,这么珍奇的场面,一定特别有意思吧?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骑士是这么说的。
是他,提供了那八头健壮狂躁的大狗,为它们注射了高浓度的兴奋剂。
也是他,为了让男孩乖乖趴在地上当一条狗,将他手中的长枪对准了那名和男孩同为角斗士、有着一条鲜艳红尾巴的扎拉克。
还是他,在比赛之前,吩咐奴隶主将男孩身边那些同行许久的奴隶抓出去,绑在铁架上,当着他的面饿了整整四天。
依旧是他,对男孩说,只要他能咬死这几头大狗,他就会赐予男人和这些奴隶吃不完的食物,和那对于奴隶来说可望不可即的自由。
男孩俯首注视着地面的黄沙,通过沙子表面的震颤得知那些体型巨大的大狗正在自己的身边缓缓绕行,既是寻找着发起进攻的角度,也是在发泄它们体内的痛苦。
男孩在大口大口的吞食着痛苦,化为体力和能量,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地存储起来。
他饿坏了。
新的奴隶在被抓捕过来的时候,还会恐惧,还会尖叫,还会在黑夜中啜泣。但是最终,他们都会在奴隶主带着倒刺的长鞭下变得麻木,或是在麻木的过程中死去,成为一具只会眨眼、呼吸和心跳的,活着的尸体。
无所谓了希望,自然也就无所谓了痛苦。
即使是死在了角斗场上,产生的也是解脱的喜悦。
所以,男孩已经饿了很久了。
他感觉到了那从角斗场旁的贵宾席上传来的视线,这是来自于那名骑士的视线,他知道自己要是继续没有动作的话,骑士手中的长枪就要刺穿脚下那名扎拉克的脑袋了。
他听到了观众席上传来的嘘声,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要是角斗士再不动起来,为他们提供精彩的杀戮表演,奴隶主就要用他手中的弩箭来进行“催促”了。
没有时间了。
对于男孩,对于大狗,对于那名骑士,对于那名扎拉克……
对于观众,对于奴隶主,对于这座地下非法角斗场……
都快没有时间了。
脑后血红的光轮微不可察地旋转着,来自于那八头恶犬的痛苦在这旋转中分解消散,化为躯体的养料。
或许是身体这难得的饱足,让一些不那么久远的记忆忽然从男孩脑海中翻滚了上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自己父亲母亲的样貌,但是他还记得妈妈身上浓郁甜蜜的糖霜味,爸爸身上臭烘烘的烟草味和火药味,还有……
房屋与尸体一同焚烧,所产生的刺鼻焦糊味。
以及那几乎刻进他脑海中的,在黑色旗帜上飘扬的,“x”形的标志!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这么悲惨?为什么自己要像狗一样跪伏在这里供人取乐?
自己为什么而生?自己为什么而活?自己为什么而死?
自己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还没有找到那名使得整座村庄燃烧的罪魁祸首……
自己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男孩身上的气势忽然一变,身体明明还是以极其卑微的姿势跪伏在那里,精神却像是从地面上猛然拔起了一座高耸的山岳!
壁立万丈!嶙峋峥嵘!接地承天!
即使是贵宾席上的骑士,在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面前,也忍不住缩紧了眼瞳,那如同铸铁一般的手臂,在此刻也忍不住产生了些微颤抖。
这个小鬼,为什么——
就在这时,那些在男孩身边徘徊已久的恶犬们,像是被男孩的气势所惊扰了一般,血管暴突的双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心寒的杀意,蹄爪刨动着地面,齐齐朝着男孩猛冲而去。
整整八条肩高足有一米的恶犬,那油光水滑的褐色毛皮之下是健硕有力的肌肉,那粗大的脖颈和强壮的四肢,无一不证明它们就是为了近距离缠斗撕咬而培养的特殊品种。
被称之为——斗犬!
观众席上的骑士曾经做过实验,一条斗犬可以比肩卡西米尔附近水域中捕捉到的钳兽,八条恶犬连两头乌萨斯出产的裂兽都可以斗上一斗,更何况对手还仅仅只是一名稍微有点强壮,下手稍微有点凶狠的奴隶。
他能拿什么来赢?他又凭什么能赢?!
就算你气势惊人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一头乖乖跪倒在我面前的人奴!
骑士眼中露出了令人作呕的自傲和蔑视,那是完全没有将底下的男孩当作人类的眼神,那是将自己置于云端之上的眼神,那是站在阶级的壁垒上鄙视下方所有人的眼神。
而角斗场中的男孩,只是张开了嘴。
他原本的牙齿在他刚被抓捕的时候,就因为试图逃跑而被奴隶主强行拔掉,好让他“长长记性”。
那个臃肿痴肥的变态奴隶主还将尖利狰狞的钢牙烧红,一颗颗按进了他的牙龈之中。
要不是他能通过吞食自己产生的痛苦和愤怒来修补身体、治疗伤势,他早就死在了幽黑无光的奴隶监牢里,成为了其他奴隶排泄出去的粪便!
这副牙齿除了给他带来超乎常人想象的折磨,以及为他的外表增加了一抹非人的狞恶之外,再无任何作用。
但是现在,是这口牙齿,发挥效果的时刻了!
是的,他要执行那名骑士的命令,只用嘴巴去对付那八头巨大的恶犬,让那名骑士产生“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的错觉。
灵敏的耳朵听着周围那恶犬疾冲而来的脚步声,男孩深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愤怒。
一如当晚,那焚烧了整座村子、染红了整片天空的烈焰一般的——
狂!怒!
四肢猛然踏地,男孩像是猛兽般激射而出,直接将那只正朝着自己猛扑而来的大狗撞得翻倒在地,在突破了八头恶犬所形成的包围圈的同时,将他的嘴巴张到了人类所能到达的极限,几乎要将口角绷裂,满口尖利的钢牙狠狠咬进了恶犬的咽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