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下酒吧的木质大门如纸片般破碎,一柄短矛裹挟着锋利的木头碎屑飞射而来,在空气中留下双螺旋状的尾流,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笔直地刺向安格隆的头颅。
快,超出人类反应极限的快!
可怕的速度,意味着恐怖的动能,面对这样一击,哪怕是厚重的石墙也会被直接洞穿,更何况是孱弱的肉体!
门口处,追随踪迹而来的特洛伊德,目光中流露出复仇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安格隆头颅爆碎,化为一地红白血浆的场面了。
但是——
就在那根投矛距离脑袋还有半米距离时,安格隆便已经将目光从焰尾的脑袋上移开,转移到这在他看来“慢悠悠”的投掷物上了。
世界变得好奇怪。
安格隆熔金般的眼眸注视着投矛上“缓缓”激荡的气流,他能看到空气中那些细小微尘上的所有细节,可以听见数百米之外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能够感知到无数种情绪在无数人的脑海中翻涌又平息。
也就在这时,胸口的血腥神符悄然没入皮下,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嗡————
仿佛大梦初醒,又如同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萨科塔的精神猛地从飘然云层之上,重重地坠落进躯体之中。
安格隆愕然地低头看着自己此刻高大无比的身躯,这突然变得极其高耸且宽广的视野,让他用了足足0.0002秒的时间去适应。
而就在下一纳秒,他悚然发现,自己居然抓握着焰尾的脖颈!
索娜的面孔因为缺氧而发紫,眼球上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她的嘴巴大大地张着,在艰难的喘息中做出了口型:安格隆……
我都干了什么?!
记忆的缺失让安格隆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他立刻松开了握住焰尾脖子的手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的另一只手猛地握住了那根飞射向他面门的投矛。
飞旋的矛身在安格隆的手掌中瞬间静止,像是用黏土制成的玩具般被捏出清晰的手印,强大的剪切力让铸就投矛的钢铁开始放声尖叫,这金属扭曲的凄厉声响和焰尾剧烈的咳嗽声交叠在一起,构成了让安格隆心烦意乱的痛苦乐章。
顾不上门口那个面露痴呆惊讶神色的老货,安格隆蹲下身体,伸手去搀扶焰尾的肩膀:“索娜,我……”
焰尾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身体惊恐地往后一仰,琥珀色的眼眸看着安格隆的手掌,就像是看到了梦魇中最恐怖的存在一般惊惶。
这个表情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插进了安格隆的心脏之中,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不用损坏肉体,也能够得到如此多的苦痛之力。
他想要道歉,但是索娜脖子上的深紫色淤血将他口中话语生生堵了回去,只能痛苦地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那个偷袭的老家伙。
看着老东西身上的盔甲和胸前的盾徽,安格隆厌恶地皱起了鼻子:“锋盔?斯库德尔?”
虽然只有两个单词,但是特洛伊德明白对面这头巨兽在说什么。
他又从背后的矛匣中抽出一根投矛,同时将腰间的骑士重剑拔出,拉开这一手矛一手剑的奇怪驾驶,肃然地说道:“斯库德尔家族管家,锋盔骑士精锐,特洛伊德·斯库德尔,在此向你发起骑士决斗!”
骑士决斗,卡西米尔的传统之一,即使已经到了现在这个霓虹闪烁的年代,依旧是卡西米尔人解决一些不方便诉诸法律的争端的必要途径。
一般来说,参加骑士决斗的双方,需要骑士竞技场的见证下签署决斗协议。
但是在场的双方,无论是特洛伊德,还是已经烦躁到极点的安格隆,显然都没有遵从这一规则的意思。
“骑士……果然又是骑士!”
安格隆从唇缝间低声嘶吼道:“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家伙,说着最好听的话,干着最卑鄙的事!偷袭不成功就要决斗,我决你妈了个逼!”
话音未落,安格隆脚下的地面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脚印,他三米有余的庞然身躯好似那倾轧而来的天灾,瞬间出现在了特洛伊德的面前。
特洛伊德大惊,眼睁睁看着安格隆炮弹般沉重巨大的拳头朝着自己轰来,身体的本能让他将双手中的武器交叠防御在胸前,然后——
轰!!!
金属颤音响彻整个地下酒吧,特洛伊德手中的重剑和投矛如玻璃般爆碎开来,他的金属胸甲上有着一道深深凹陷下去的拳印,如果不是他及时蹬地后跳进行卸力的话,这一拳将干脆利落地将他的胸膛击穿!
剧烈的疼痛从手指末端一直蔓延到身体深处,特洛伊德不用检查也知道,自己双手骨骼肯定是碎完了,肋骨能不能凑一对完好的出来都要另说。
吮吸着从这个老货身上涌现出来的苦痛之力,安格隆抽出在苦痛之力的滋养下同步成长的血碾,将枪口戳在特洛伊德的头盔上,森然地说道:“这下我看你还死不死。”
呕出一口鲜血,特洛伊德艰难而快意地说道:“你杀了我吧!卡兰少爷已死,我也就不想活了!但是你不要太得意,斯库德尔家族哪怕家道中落,也有着你这种贱民难以想象的底蕴。不要以为自己很强大,在斯库德尔家族面前,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面对特洛伊德充满自豪感的叫嚣,安格隆忽然面色平静地收回了血碾,让它重新化为肩膀上的棱晶。
特洛伊德一愣:“难道你怕了吗?我告诉你,哪怕你现在反悔,斯库德尔家族也不会放过呃呃呃——啊!!!”
安格隆丢开从特洛伊德口中生拽出来的舌头,从这个老家伙背后的矛匣中抽出一根投矛,将其圆钝的尾端重重插进地板之中。
确保它能够坚实稳定地立在那里,安格隆从地上拎起满口鲜血的特洛伊德,略微对准之后,将他整个人自下而上地,贯穿在投矛上!
矛尖从特洛伊德的口腔中刺出,他在自己的兵器上挣扎了片刻,旋即从喉咙中发出一阵难听的咕噜声,彻底没了声息。
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安格隆沉默地低垂着头颅,注视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被他伤害了的焰尾,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这种程度的肉体已经打破了基因的桎梏,远超萨科塔可以达到的极限高度。
这一次自己能够在酿成悲剧前幸运地清醒过来,那下一次呢?万一自己没有醒来呢?
他握了握拳,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焰尾脖颈的手感——纤细、柔软、脆弱。
简直就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哪怕稍微用大一点点的力气,都会对她造成严重损伤。
“安格隆……”
是焰尾的声音。
安格隆木讷地回头,看到那个既像是姐姐又像是母亲的女孩依靠在沙发上,她捂着淤血的脖颈,眼神中的恐惧神色已经消散了大半。
索娜对安格隆伸出一只手掌,轻声温和地说道:“过来吧,安格隆,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就像是以前一样。”
安格隆本能地朝着焰尾迈出一步,又猛地停驻在了原地。
这一刻,焰尾那张因为缺氧而发紫肿胀的面庞,又一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在怕,他怕万一下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索娜碎裂的尸体,而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她的血浆。
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红天使对焰尾缓缓摇头,低沉地说:“这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