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怎么了,大姐头?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说,米莎啊,那个……”霜星把装在盆里的羽兽饲料夹在胳膊下面,细长的眉梢低迷地垂落下去,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你有没有感觉……老爹的性格……最近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欸?爱国者大人吗?”
正在用草耙收拾驮兽棚的米莎直起腰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珠,笑着说道:“肯定不一样了呀!自从红天使大人领导我们之后,爱国者大人变得开朗随和多了,完全没有以前那种难相处的感觉。而且,这不就是大姐头你希望见到的吗?”
霜星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清晰无比地回忆起三天前的下午,那个笑着说出“多久没看见老爹这么放松,这么充满活力”的自己,当即一股热流直冲眼眶,不禁捂着嘴啜泣道:
“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一想到在自己心目中永远英明神武、高大威猛、成熟稳重的老爹,现在居然会和红天使像小孩一样比赛谁尿的更远,霜星恨不得穿越回三天之前,给当时的自己一个大脖溜子。
让你乌鸦嘴!
“怎……怎么哭了?!”
一头雾水的米莎慌乱地丢开草耙,从驮兽棚里冲出来扶着霜星的肩膀:“振作一点啊,大姐头!要是让爱国者大人看到你在哭泣,那我指定没有好果子吃了!”
话音刚落,农家院落的小门就被一只大手给猛地推开,来者巨大的身形甚至遮挡了阳光,枯枝般的分叉犄角宛如地狱荆棘,骨质头盔之下唯能看见两粒猩红眸光,声如洪钟地吼道:“是谁!居然敢让我可爱的女儿落泪了!”
来者正是前乌萨斯将领,前整合运动盾卫指挥官,最后的纯血温迪戈,叛国的爱国者,叶莲娜的老爸,博卓卡斯替!
爱国者一进门,原本聚集在霜星脚下啄食饲料的羽兽顿时四散溃逃,兽类的本能让它们根本无法抵御温迪戈的气势,哪怕对方现在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
“米莎,你小子……”
在地动山摇的步伐中,爱国者口鼻间喷吐着浓白蒸汽,一步步逼近了面色逐渐向死白靠拢的米莎,头盔眼孔中的红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镭射:“便是你,让这片大地上最好的叶莲娜哭泣了吗?”
米莎惊恐地连连摆手,平时流利无比的口条偏偏在此刻打上了结:“不不不不……”
也就在这时,一只雪白又红润的手掌拽住了爱国者的衣角,仅仅只是略微用力,便使得温迪戈一往无前的行军姿态停滞下来。
“和米莎无关,老爹。只是——”
霜星揩去眼角的泪滴,仰起脸看着爱国者被白骨覆盖的面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只是您这两天,是不是性格变得有点太……浮躁了?虽然我也不讨厌您现在开朗的样子,但是您是不是……已经将我们要让这个国家不再压迫感染者的理想抛之脑后了呢?”
爱国者呆愣片刻,抬起手抓了抓骨质头盔的后脑勺,忽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什么嘛!原来问题出现在老头子我身上啊,亏我还以为米莎那小子欺骗你的感情呢!真是吓我一大跳啊,哈哈哈哈哈!”
“我都说我不知道了呀,爱国者大人。”米莎在一旁无奈地说道。
“抱歉了,米莎。”爱国者笑着摆了摆手,“毕竟叶莲娜可是我唯一的家人啊,她的人生大事老头子我可是紧张的很呢。当然啦,要是你有意向的话,我倒是不介意给你一个追她的机会哦。”
“老爹!!!”霜星的长耳朵都发红了,笔直笔直地耸立在头顶上,“您在胡说些什么呢!”
“也是,现在年轻人的爱情啊,我这个两百多年前的老古董已经指导不了什么了。”
爱国者将手掌轻轻放在霜星的头顶上,锐利如钩的指尖缓慢且仔细地梳理着她的发丝,轻柔地说道:“但是,叶莲娜,我的女儿,我还是想要倚老卖老地告诉你:铭记过去的苦难和未来的使命,并不意味着要把悲惨永远佩戴在脸上。”
霜星目光微动,仰头看向爱国者铭刻着深邃悲伤的眼睛,这双眼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的悲剧和惨状,其中最沉重的甚至足以将温迪戈的肩头压垮,但是他依旧顽强地站立在这片大地上,向着要让他屈服的命运发出嘲笑。
是的,笑着吧,大笑着前进吧,沿着被牺牲者们铺砌而出的道路,怀揣着倒下之人的心愿和意志,带着期待未来与未知的笑容前进吧。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博卓卡斯替拍了拍叶莲娜的小脑瓜,在白兔子疼得用双手捂住脑门的同时,转身对米莎说道:“动起来吧,小伙子,老乡们还有农活需要我们去帮忙呢!”
是的,没有听错,就是干农活。
秉持着不白吃不白喝,不白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原则,暂时在页赫库尔驻扎的每一名红灾成员们,需要用劳动去和老乡换取粮食和生活物资。
上到铲雪清霜,下到砍柴烧火,小镇每个地方都能看到红灾成员们忙碌的身影。
铲雪的盾卫,劈柴的剑士,放牧的弩手……他们原本用于杀戮的技艺,偏偏都在祥和的田园牧歌之中找到了用武之地。
而镇民们也没有闲着,老人家守在灶台前给准备着充饥顶饱的干粮,大姑大姨们三五扎堆地在河畔洗刷战士们换洗下来的衣服,再年轻点儿的就去给红灾们打扫住宿的屋子。
总之就是一句话,你帮我,我必帮你!
这就是小镇人朴素又普世的价值观。
唯有一件事情让镇民们犯了难,就是那个块头最大、长得最凶、脑袋顶着俩大光轮的家伙,自从借用了铁匠铺之后,铺子里的火光就一直没断过,无论是清晨还是深夜,铁锤和铁砧碰撞的声音永远也不会停歇。
那动静不能说是悄声细语吧,多少也是有点动如雷霆了,关键是这片大地上哪家好人顶得住一天到晚都打雷啊?脑浆子不都得被震散咯!
所幸红灾的队伍里有不少人懂消音法术,这些之前担当潜伏者的人在铁匠铺门口一守就是八天,拼上老命昼夜交替三班倒接连不断地释放源石技艺,可算是把动静压制在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代价就是这些人在日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受到幻听的影响,总觉得耳朵边上有把锤子在凿自己的天灵盖。
爱国者和霜星都搞不明白红天使把他自己关起来干什么,按理说正常人八天不吃不喝早该被抬出来了装小盒里了,可偏偏铁匠铺里的锻造声愈发激昂爆裂,仿佛交响乐曲终章的最后一个高潮。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感觉——铁匠铺里的秘密,很快就要被红天使亲自揭开了。
于是,在第八天第十三个小时第八分钟第十三秒,锤砧交击的锻造声彻底终止,铁匠铺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外表上没有任何变化的安格隆迈步而出,而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杆乌黑幽沉的长枪?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蠢货们!”
安格隆将高达8.88米的金属长枪伫立在雪地上,随着苦痛与贪婪之力通过手掌注入进枪身之中,其乌黑表面赫然自握持之处向两端蔓延出狂乱的荆棘花纹,其金红交织的色彩宛如破碎黑曜石下的岩浆,源源不断地朝周围散发惊人的热浪。
也就在花纹彻底爬满整根长枪的瞬间,枪头之下有无数猩红砂砾自虚空中凝聚而来,浇铸成一面鲜红似血的砂砾旗帜,黄金的双头天鹰展翼于旗帜中央。
此乃,安格隆从恐虐魔域掠夺亚空间金属,在自身癫狂火焰中用铁拳锤打八天,并融入自身一部分本质所铸成的——铁血旌旗!
“所有人!”安格隆执旗而立,钢牙毕露的笑容在血色旗帜下显得愈发残酷凶戾,“整备行装,扬旗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