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但斯克的秋天有些冷,但更冷的是格但斯克的海。
掉进海里的一瞬间,阮清禾感觉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一样,浑身上下的温度都被冰冷刺骨的海水带走,只剩下一具毫无知觉的躯体。
又咸又苦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将人淹没。
阮清禾甚至都没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就这么顺着下坠的力道,坠入了大海的深处。
格但斯克的海很黑。
不是夜晚的那种黑,而是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
压抑,厚重,令人感到绝望。
阮清禾肺里的空气没一会儿被耗了光,冰冷的海水从鼻子从嘴巴、从任何一个可以灌入的地方涌进了身体,让她的肺里火辣辣的疼。
【好疼……】
【这,就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吗?】
【我是不是在哪里经历过这些?】
【为什么这种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是谁?】
【是谁在拽我?】
【是有人来救我了吗?】
【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阮清禾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她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任由意识在脑海中胡乱的冲撞。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淹死在这冰冷的海水里时,一个人猛的拽住了她。
那人毫不犹豫的贴着她的唇,把空气全部都渡给了她。
阮清禾心里一震,突然睁开眼。
她盯着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那张脸,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空气一点一点的回到身体里。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在温泉里的,在黄浦江上的,在泳池中的,在公海下的。
她拿着枪抵着别人的,别人用身体抵着她的,还有她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插进一个男人心脏里的。
片段很碎,却无一例外都是她的过去。
阮清禾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些画面一点一点的在自己脑海里连成线,又汇聚成片,最后复原成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紧紧的抓住眼前那人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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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衡把阮清禾从海里捞起来后,带着她,以最快的速度溜了。
“别管那家伙,死不了。”
卫衡见阮清禾频繁的扭头往海平面上看,以为她在担心沈律言,阴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而阮清禾跟在卫衡的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闪了闪,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路过一片礁石的时候,阮清禾“哎哟”了一声,故意往地上倒了倒。
走她前面的男人果不其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扶着她,一脸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走太快,扭到脚了。”
阮清禾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卫衡的脸。
那张脸跟记忆中的脸逐渐重合。
只不过跟三年前相比,这个男人憔悴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阮清禾记忆中的卫衡并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总是一副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模样,哪像现在的深情和……
卑微。
阮清禾觉得头有些疼,她一时也分不清哪一个卫衡才是真实的。
是她记忆里的那一个,是苗辉录音里的那一个,还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一个。
卫衡不知道阮清禾心里所想,他以为这个女人是真的扭到了脚,就让她在一块礁石上坐下,而自己则蹲下身,捧着她的脚,试着转了转。
阮清禾相当配合的“哼唧”了两声。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面前的男人就转了个面,背对着她,把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失忆之前,阮清禾跟卫衡在一起了三年。
三年之间卫衡从来没有背过她。
这种感觉很奇妙。
像是一夜之间就得到了过去不敢想象的东西。
阮清禾趴在卫衡的背上,任由他带着自己离开格但斯克的海岸线,往公路的方向走。
她勾着嘴角在背后问卫衡:“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你是瑞星的人吗?”
卫衡听到阮清禾这么问,脚下一顿。
他默默在心底平复了一下心情,再度抬起脚的时候,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有些幽暗:“我不是瑞星的人。”
“那你叫什么?”
“卫衡。”
“卫衡……”阮清禾低低在卫衡的耳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娇娇软软的声音一下子撞进卫衡的心里,让他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他记得每一次跟阮清禾相处的场景,记得每一次阮清禾叫他名字时的表情。
还有那些让人不能自已的心动和荒唐。
可明明是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如今,记得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