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多月吧”流珠回想道。
郑充容突然提起这事,流珠才恍然惊觉。
“是了,主子身体一向康健,怎么这回迟了许久......要不奴婢去太医院给主子请位太医吧。”
郑充容自进宫就不得宠,苏贵妃善妒,哪怕她是苏贵妃的心腹,也别想见到陛下。
后面宸妃娘娘进宫,又椒房专宠。
因此流珠压根没往别的方面想,只以为,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郑充容的身子出现了岔子。
只是她这两句说出来,自家主子像是魔怔了一般,不仅没理她,掐着她手臂的嫣红指甲险些要陷进血肉。
直到流珠实在没忍住,痛呼出声,郑充容才回过神来。
“不能请太医。”郑充容语气微颤,带着惶恐。
太后寿诞那日她同苏世勉......距今正好是半个月。
会是她想的那个可能吗?
她忽地想到进宫前,家里也曾叫大夫给她看过,说她身体康健,是极易有孕的体质。
那时,她还期待过一阵。
只是世事无常,她追随苏贵妃,从十七岁到二十岁,少地可怜的两回恩宠,还喝了避子汤。
苏贵妃薨逝的这两年,她更是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两回,何谈有孕?
宫妃有孕,多大的喜事,偏偏郑充容后脊背发凉。
想到刚刚被拖下去的陶淑媛,郑充容又泛起一阵恶心......眸中恐惧渐浓。
陶淑媛是这个下场,那她与外臣私通,珠胎暗结,若一朝事发,怕是就算将郑氏全族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除帝王之怒。
直等流珠将她扶回寝宫,郑充容都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为什么偏偏是这回......
郑充容甚至想到了许多年前,要是她没有去捧苏贵妃的臭脚,哪怕恩宠不多,可她体质与旁人不同,说不定真能怀上皇子。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她甚至不敢请太医来瞧上一瞧,要是随便吃下一幅打胎药,没有孩子便罢,要是真地落胎.......
除非她这辈子都不伤不病,不然只要太医把脉,早晚都会露馅。
实则,如郑充容这般精明之人,鲜少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抉择,更不用谈什么后悔。
苏贵妃如日中天时,跟着苏贵妃,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充容,您到底是怎么了?”
流珠是郑充容从多年前培植的心腹。
在宫里行事,哪怕是榜上了苏贵妃,也该有独属于自己的心腹。
郑充容救过流珠的性命,流珠陪她多年,自然是忠心耿耿。
“流珠.......去盯着归德台那边,若是苏家二房的人进宫,立即来回我。”郑从容抚着小腹,看着流珠道。
流珠心神一凛,下一瞬,忽地睁大了眼睛。
显然,流珠知道上回郑充容向苏世勉求救的事,更知道郑充容在太后寿诞之上,消失了两个时辰,回来脖颈间便多了些痕迹。
只是郑充容没告诉她,流珠便秉行着既不多想,也不多问的原则。
可现在......那日主子脖颈间的痕迹,推迟了半个月的月事,再加上干呕。
流珠也不是傻子。
这明明是有孕的反应啊!
流珠险些没有大叫出声。
而郑充容此时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就如同多年前她被老太监欺负,郑充容搭救她时的模样。
其实,跟了郑充容这几年,看她为人处事,以及对宫里其他宫女太监的收服手段,。
流珠不是不知道郑充容是什么样的人,更加清楚当初的郑充容肯搭救她,并非因为善心,而别有目的。
但,真地重要吗?
流珠只记得自己被老太监欺辱时的无助。
人人都说,皇后娘娘德庇六宫,顶顶贤德,可皇后娘娘又没有救她;都说陛下是明君,可她是宫里的奴婢,不是外面的百姓。
所以,郑充容是什么样的人,一点都不重要。
流珠最终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为郑充容办差去了。
......
无论是哪里的血雨腥风,阿朝的星辰宫都安安静静。
不过宸妃娘娘也有点小苦恼,主要是皇帝每天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像是要将他受伤的时光都补回来。
因着阿朝一日的睡眠时间长,所以宸妃娘娘醒着的时间,皇帝陛下几乎都搁眼前杵着。
到了晚间,兴许前段时间禁欲太久,宸妃娘娘都毫无例外地被吃干抹净。
这样的结果就是皇帝每天都精神抖擞,宸妃娘娘杏眸底下差点没现出乌青,不明内情的人瞧了,怕都要以为是宸妃娘娘贪欢所致。
当然,阖宫上下都瞎了眼,装没看见,只有阿朝一人气鼓鼓。
好歹皇帝晓得体察小妃嫔的心思,在宸妃娘娘快要受不住的时候,也就适可而止了。
但床笫之事适可而止,别的可就不是了。
而且,阿朝觉得皇帝怪地狠......
别说宸妃娘娘了,就连刘大总管都感觉到了。
陛下就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养伤期间,宸妃娘娘连问都不问一句的事。
这几日,几乎是事事都由着小绵羊。
有日阿朝迷迷瞪瞪醒过来,顺着香味,在院子里寻着了穿着家常衣裳的陛下。
他面前有个小火堆,烧烤架上面的烤肉滋滋冒着油。
阿朝正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时候,皇帝就把她拉到身边,一刻钟之后,宸妃娘娘终于尝到了当初馋了许久的烤鹿肉。
这个时节,鹿肉难得,上回是贡品,这回不知皇帝是从哪里得来的?
“那些乱臣贼子,倒是比朕会享受。”皇帝嗤笑道。
阿朝:“......。”
阿朝这下晓得是从哪来的了,约莫是抄家所得,听说有些人家是会私自豢养些来饮宴作乐。
苏家也能养,但因为苏国公不喜欢,家里没人敢触霉头。
的确美味,美味到阿朝都没舍得一顿吃完,但好像已经不是当初期待的滋味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朝总觉得皇帝这些日子......在讨好她。
和以前哄她的时候不同,稍稍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为什么呢,明明他们没有什么矛盾与争吵,她也没有闹小脾气。
幸而宸妃娘娘不是个合格的妖妃,不然搁在谁身上都容易飘飘然。
他们谁也没再提之前的事,阿朝没问皇帝那晚可是在引君入瓮,皇帝也没问宸妃娘娘为何半个月都没去瞧过自己。
好在苏家没有掺和俞家的事情,明面上倒还算平静。
太后寿诞前夕,陆家姑娘送了阿朝不少珍藏版的话本子,听说是某个郁郁不得志的进士所写,情节大胆,直击人心,偏文采风流,多少有点不规矩。
阿朝一直没空看。
这日,好不容易趁着皇帝出去一趟,看了个开头。
等皇帝回来,就瞧见小妃嫔只着中衣,在榻上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整个人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娴静柔和。
皇帝没有进去,而是重新掀开门帘,再回来时,手上多了盘樱桃煎。
下一刻,阿朝便被皇帝圈到怀中,一边还搁置着供她看书吃的零嘴。
“什么好书,带朕一起瞧瞧。”皇帝温声笑道。
说罢,还将书拿了过去。
“陛下不会喜欢的。”阿朝老实道。
“朕陪着你,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做.......。”皇帝幽幽道,语气中带了点调侃。
阿朝:“.......。”
阿朝倒不是排斥同皇帝在一起,主要是她看的话本子......自己看没什么,两个人一道,多少有点羞耻了。
没等阿朝再说话,皇帝已经将书拿到手中,替她举着。
她......其实还不至于懒成这样。
阿朝就这样同皇帝看起了话本子。
到了六月中旬,天气有些热,但皇帝将人抱着,不仅不热,反倒觉得小妃嫔身上凉悠悠的。
皇帝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将人抱得更紧了。
阿朝原还有些羞耻的,但渐渐看着,就入了迷。
不得不说,进士老爷的文笔还是不错的,且通俗易懂, 估计他也没料到,文章没机会呈递到御前,话本子倒是被皇帝举了半晌。
皇帝当然不会感兴趣,但小妃嫔想看,皇帝倒也跟着看了会儿。
但最后越看越不对劲,虽是说着情爱之事,但明明在暗讽朝堂,皇帝的政治敏感性又上来了。
刚打算说点什么,怀中人回眸看了他一眼。
不知何时,杏眸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像是在忍着啜泣一般。
而小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呢?
皇帝:“......。”
阿朝着实是被情节给感动到了,她倒不是爱哭,完全忍不住嘛。
皇帝哪里晓得小姑娘的心思,见人已经哭了,一边给小妃嫔擦着金豆子,一边道:“都是那些人胡编乱造,是假的......时辰不早了,陪朕说会儿话,然后安歇好不好?”
“不嘛......。”宸妃娘娘正为情节伤心着呢。
“明日不是还要去看你兄长吗?”皇帝看她这模样,贴着她的小脸,低声道。
阿朝犹豫了一瞬,见皇帝要合上书页,急地不行。
“妾明早起地来......。”
“给我住手!”阿朝忍他很久了。
皇帝:“......。”
不愧是陆姑娘珍藏版的话本子,宸妃娘娘有点小上头。
就算她去偏殿,捧着烛火,今天也非得看完。
第二日,宸妃娘娘倒是如约起来了,只是眼底的乌青再也藏不住。
这会儿子,阿朝才想起昨夜自己同皇帝“一夜|荒唐”且态度强硬,略微有一丁点不好意思。
“你兄长这两日如何?”
这话皇帝之前也问过。
当然不是真地关心苏世通,若说这世上最盼着苏世通能完好无损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妹妹,其次,约莫就是皇帝了。
无非是担心宸妃娘娘心里有负担。
苏世通总地来说,恢复地还不错,只是那一刀伤到了肺腑,怕是要落下咳嗽的毛病。
这只能慢慢调养了。
皇帝轻抚着阿朝蹙起的眉头,轻声道:“放心,朕会吩咐太医院合力为你兄长医治。”
阿朝看着皇帝,很轻地点了下脑袋。
皇帝笑意深了一分,陪她走了一段路,才分开去勤政殿。
阿朝行至归德台,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路上遇见的宫人,瞧着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月团儿,你这几日可有见过太后娘娘?”苏妙不动声色地问着。
阿朝微怔,这才恍然,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确切说,是忘了许多人。
俞家和辽王合谋,苏太后在其中牵扯多少,苏世子等人也不晓得。
阿朝好像已经许久不曾听到苏太后的消息了,还有辽王......他又去了哪?
显然,宸妃娘娘日子安逸,或者说,是皇帝陛下刻意营造出来的安逸。
阿朝摇了摇头,便听苏世通说五日后,打算出宫。
“陛下宽仁,我们也不能不识好歹,你日日过来探望,怕是陛下会心有不虞。”赵夫人小心翼翼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刻薄了她这个“丈母娘”。
众人就看着月团儿难得思忖了会儿,然后微微颔首。
“也好。”
赵夫人:“......。”
没有替皇帝解释,也没接茬。
只要有太医,在宫里宫外都是一样的。
“等我们出去,你一人在宫中要小心些,此番失态严峻,外面人心惶惶,已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够左右......如今,祖父也要避其锋芒的。”
苏太后这回是彻底栽了跟头,世家在宫里的爪牙,也差不多被拔了个干净。
更重要的是,陛下这回像是要大兴牢狱,刑部大理寺,天牢中现在怕是要人挤人了。
当挤不下的时候,怕是就要开杀戒了。
阿朝愣愣点头......看来皇帝这几日这般清闲是有原因的。
或许于宸妃娘娘而言不过就是皇帝形影不离,待她愈发好;但对于外头的朝臣,君心难测,就像是头上一直悬着把剑。
就算皇帝什么都不说,这把剑悬地越久,对皇权君威就越恐惧。
谁也不知道,皇帝这回要杀谁,又要杀多少人?
阿朝回去时一直怀着心思,随意逛了逛,正巧碰上了去福寿宫给苏太后送餐食的太监。
倒不算太差,只是饭菜都没怎么动过。
同时,阿朝还得了个消息,福寿宫现在内外都有禁军把守。
为首的人,便是秦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