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刚出的时候,不说宋达,便说头脑简单的王隆都吓了一跳。
谁不知道,苏国公活着和死了,完全是两个概念。
朝堂上,就更诡异了。
没人再递弹劾的奏章,更准确的说,是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在朝中任职的人,踏进朝局的第一日,苏国公就在,这些人来了走,走了又来,只有苏国公一直在。
而事发的第二日,苏家又出事了。
苏国公的那位继室夫人,趁着苏国公过身,王隆和其部下慌乱的时候,跑了出来。
等终于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她就躺在苏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边,石狮子被染上了几抹鲜红,老夫人的额头血流如注,已经没了气息。
周氏这一死,又将所有人炸回了神,继而风浪四起。
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周氏这是报复,对皇室的报复。
如果是死在苏国公府里,和苏国公比起来,她并不显眼。
可死在苏家大门口,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心怀怨恨,苏国公是被皇帝给逼死的。
这绝对是周氏一辈子玩的最好的一次权谋。
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苏寒柏。
什么是非黑白,周氏都不会去想,更别说什么家国大义,谁伤害了她的丈夫,伤害了她的女儿,她就恨谁,哪管苏国公是好是坏。
从天堂到地狱,才刚得到的希望又一朝幻灭,这世上,没人会在意一个七十岁的老妪心中在想什么。
只是到最后的时候,她也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考虑,单纯想为苏寒柏出口气的人。
她这辈子没吃过苦,也没这么疼过。
“不用着急,慢些走吧......。”周氏口中喃喃,气息慢慢微弱,慢慢消失。
这是苏国公送她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去见他时说的第一句。
苏国公一惯言出必行。
他说过,会和她一起去江南的小院养老;说好了,要等着媛姐儿来瞧她们;
他不能食言。
周家姑娘生在大富之家,自小父母疼爱,锦衣玉食,也没有一个忧国忧民的长辈,去教育她什么是民生疾苦。
周家姑娘没什么耐心,所以,等了四十年,才求来的一句承诺,姑且算是承诺吧,她不会放弃。
所以,别着急,慢些走吧,去过江南小院,看过了媛姐儿......下辈子,她就不去打扰了,最后,周氏这样劝着自己,一定别再去打扰了。
她想去找她的爹娘,再等着她的媛姐儿。
......
\"依臣之见,该查的还得往下查......。\"勤政殿内,蔡莛试进言道。
苏国公这一走,本就会惹人猜忌。
再加上国公夫人,当街在府门口撞死,一副有冤屈,被逼死的模样......压力可就全在陛下身上了。
若是不继续往下查,那不明就里的天下人,岂不是都会误会苏国公府无辜,是元德帝有意构陷?
说是往下查,无非就是叫所有人咬紧牙关,将苏国公钉死在奸臣的位置上,以保君父清誉。
这是蔡莛第一个想到的。
“臣也觉得蔡大人说得有道理,既然是沈御史首告,苏世子兄弟两人当朝认罪,还是由沈御史接着查下去更为稳妥......只是苏国公毕竟是三朝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能得陛下恩典,丧仪办得体面些,也是君臣一场的情分。”薛道猜度着皇帝的心意道。
这话就差没明说,反正首告苏家的是沈宁折,苏国公的儿子们也都认了罪,若是沈宁折能妥善处置便罢,若是不能,就将他,包括那些看守苏国公府的人,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虽说有点缺德,但薛道也只能完全站在皇帝的角度去考虑。
毕竟,君父无过。
皇帝坐于上首,沉默不语。
蔡莛没那么多弯弯绕,反应了会儿,才听明白薛道这是个多么缺德的主意。
可回过头想想,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君父清誉的事了,苏国公还没定罪,就被“逼死”,国公夫人也被“逼死”,这叫满朝文武怎么想?
尤其是从北疆到京都这一路上,曾经由苏国公拔擢的官员,原先他们便一个劲地上书为苏国公求情,现在他们又会做什么?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是要影响南北战局的。
皇帝略低眸,情绪叫人琢磨不透:“你们觉得,该如何施恩?”
薛道知道这个问题是问自己的,在脑袋里,过了一圈就想出了答案。
“依臣的鄙薄之见,首先,要先解贵妃的禁足,安抚贵妃的丧亲之痛......”
皇帝:“......。”
刘全:“.......。”
饶是一头的,刘大总管那为数不多的正义感都想给薛道翻个白眼。
这是在陛下心尖上打算盘珠子啊。
“功过暂且不论,老国公夫妇的葬礼也不能以罪臣之礼下葬,若陛下特别恩典,最好能允贵妃回府祭拜......。”
皇帝微顿,看向下首的薛道。
薛道说完便静静等着皇帝的圣裁。
前面若说是揣摩陛下的心意,那最后一条,就是绝杀。
入了后宫,即便是亲生父母故去,也不能去祭拜,所以,允许宸贵妃回家祭拜,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极大的恩典。
和孝道扯上关系,远比宽恕苏家,显得朝廷心虚好地多。
起码,可以一定程度地平息风波。
日后陛下还想收拾苏家其他人,也不算前后矛盾,毕竟,允许贵妃去祭拜是全孝道,也是感念苏国公多年操劳,可没说就饶恕苏世子这些人。
阿朝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家。
更加没想到会是这般情景。
祖父走了,苏家的天终于塌了。
阿朝坐在马车里,这一回,她不是悄悄出宫。
用着合乎规制的贵妃仪仗,身着素服,这个马车比上回去安华寺的还要大很多,她一个人坐在里面,显得有些空旷。
前后都有禁军开道,阿朝甚至能听见两边,被禁军拦住的百姓的议论声。
“这就是苏贵妃的仪仗吗?真是够气派的。”
“没见识,什么苏贵妃,这是宸贵妃,是苏国公嫡亲的孙女,去年刚进宫的。”
“咦,之前那位苏贵妃呢?”
“早就病逝了。”
“陛下圣德,苏家罪孽滔天,竟然还念及着恩义,给了苏国公国士之礼,还允许宸贵妃回府祭拜。”
“是啊,之前说老国公和国公夫人是被逼死的消息,八成是别有居心之人散播出来的......。”
“老国公啊,其实也做过一些利国利民之事的。”也有年纪大的老者这般感叹。
当然,也有些难听的。
那些瞻仰着皇家威仪的百姓,不晓得,其实里面仅仅坐着一位小姑娘,而宸妃娘娘已经捂上了耳朵。
其实,宸妃娘娘在不在里面,比不上这顶象征着皇家身份的轿子,从宫门一路行驶至苏国公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