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为什么,要以这样的身份。”黎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还是更加希望,你们能自己去完成这一切。”余肆负手走过:“我要再出去一趟,有什么事儿,就自己去做吧,一切有我……就当是还这个世界的利息吧……”
“等等!”黎羽出声喊住了余肆。
“您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眼看余肆将要离去,黎羽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余肆扭过头笑了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就当我,是拿钱办事吧,等价交换,很公平的。”
“等价交换……”黎羽自我嘀咕了一句。
这句话,在真理大殿中每次都会响起,听多了,他竟已经习惯了……
可这又哪是什么等价交换啊?
回过头看,他们根本就一直是在索取。
“既然你们将我称为了神,那我自然得有神的样子。”余肆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就化作了光华消失了。
“原来,您一直都在看着吗……”
……
随着波达迁跃的跳动,余肆在眨眼间便来到了月城。
她来这儿,是为了见一个人。
她独步走在月城略带泥泞的街道。
望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余肆心底竟不由的产生了一种感觉——她好像,真的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倒是我矫情起来了……’
生出这个心思的瞬间,余肆便自笑的摇了摇头,经历的事儿多了,她发现自己已经不会那么容易的产生心境波动了。
大概,她骨子里就不是个激情四射的人吧。
“众生其实都在一层层的面具之下,可那些底歇斯底里的人,就是真正自我吗?”想到这,余肆摇了摇头。
她也不敢确认了,有时候,越是缺什么,就越会追求什么。
余肆追求知识,追求力量,追求自我,都是因为缺乏,所以她很确定,自己是变了,变得不像曾经了。
她给无数人带来方向,点明了光。
可她自己,却逐渐再次迷茫了。
那是在接触敖意之后的事了,从那时起,余肆便对自己的身份开始产生了一些联想……
虽然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内心深处,却产生了担心,产生了一丝惧怕。
她其实是在害怕,自己的努力,自己出现,自己的思想,都是他人所安排的。
“或许先是活着,然后才是意义……可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未完成的曲段还是守护已有旋律……”
余肆甩了甩袖袍,仰头向上空看去:“原来,这就是宿命的感觉吗……”
那一瞬间,她有了些明悟和理解。
“吾主……”一道声音忽然在余肆脑海中响起。
“嗯?是休啊。”余肆顿了一下。
“其实,休觉得,您不用想那么多的,如果那就是宿命,是故事的话,就去完成祂吧。”休从不在意什么宿命,什么命运。
他其实一直都不是很能理解余肆的一些心思转变,在他看来,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的话,他也愿意那么顺着走下去。
“嗯,休,你说的对。”
余肆微微一笑,她其实在心底是有一份答案的:“庸人自扰,智者自渡,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那就当是这般吧,从书里来,到书外去。”
有时想的太多了,容易把自己给困住。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居然什么都想去背负一下,看来,还是自己境界不够……’
“请您要记住,休和大家都在。”吴休说道。
“哈哈,是我太在乎别人了,我终究是人不是神。”
余肆的身影缓缓从街北走到了街南。
“我也终究不是真正的真理,休,朝夕太短,我还没活够呢,我想活下去,直到看尽这无数世界……”
“您能做到的,就像当初那样,您一直以来都是奇迹,以前可以,以后自然也可以。”
“嗯,说到底,还是欠的太多了。”
月城的街道不长,余肆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这一路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却没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白发少女。
不管再怎么说,余肆也是个接近三阶的存在了。
她现在有无数种方法让自己隐身,甚至消失,只要她不想,这些普通人就无法看见她。
隐私和自由,永远是强者的权利。
“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一道声音忽然在余肆左侧响起。
“我是来给你带答案的。”余肆所谓的‘隐身’也只是针对弱者的,这对于阁楼之上的那位,可没什么作用。
“上来坐坐吧,也难得,你会主动出来。”
“我再不来,这个世界可就遭殃了。”余肆的身影忽然消失。
等再出现时,她已来到了这个城市主人的对面。
“我该如何称呼你呢,羽,店主,祭祀?又或者——真理!”看着眼前的少女,青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没想到,你的真身会是这个样子。”
“皮囊并不重要,我相信你在乎的也不是这个。”余肆直视着青那张毁了容的脸说道。
“只是有些意外罢了。”青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发少女问道:“不知,你给我带来了什么答案。”
他还是更在乎余肆口中的‘答案’,虽然他嘴上说着意外,但他的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
“你需要的全民超凡之法。”余肆伸手凝聚出了一个卷轴。
这是她废了十多天研究出来的。
“哦?”青的目光终于产生了波澜和变化,不过最终他还是嗤笑了一声,没有接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你真的知道,我需要什么吗?”
“你需要什么,我并不关心,只是我希望,你能将那些无辜者的灵魂都释放出来。”余肆停顿了一下,随后缓缓说道:“就当是交易了。”
“哈哈哈,羽啊,我是真的没想到,第一个看透一切的人会是你。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透这一切的。
但仔细想想到也是情理之中。
好吧,虽然我很想同意你的要求,可我想要的,你真的给不了。”
青从余肆面前缓步走过,然后他从柜子中拿出来一个不属于这时代的东西——一把电磁枪。
“空间……穿越者,轮回者,还有你这个神灵,我并不知道你们是从哪些世界来的,但我这个世界,不需要你们。
我这些天,杀了很多所谓的任务执行者,这把奇怪的弩,就是战利品之一。
你们似乎对这个世界的人,都带着些礼貌而又怪诞的傲慢。
你们都冲击着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偏偏还又那么不自知。
或许你们不是一批人。
或许你们真的能给这个世界带来进步……
可这一切给我的感觉却是——虚假。
非常的虚假。”
面对青的质问,余肆却是目光不变,她还是依然那般的沉着自如。
“泽尔,我不是来听你质问的,我也不是来质问你的,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
亡灵天灾,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这群亡灵法师,又怎么可能和这个法师王子没关系。
四分五裂的静默骑士团。
还有这混乱成一锅粥的世界。
在严格意义上来,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
“羽,你要是早点来,或许我会同意你的请求,可你来晚了。
我现在不需要混稀泥一样的调和了。
这个社会的矛盾积压太深了。
我并不觉得后人能将这个烂摊子收拾好,所以我必须去做……还需要做的够好。
真正的秩序和未来只会诞生思想与血之中。”青开口说道,他并不是在解释什么,他只是在阐述他的观点。
“那你又为何,为了那所谓和平,而毁灭了自己的国家。”余肆伸出手说道:“停下吧泽尔……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羽,我相信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你说过,这个世界,应该由这个世界的人来寻找出路。
答案,不是求来的,也不是等来的,应该是我们亲手做出的。
我一直都在思考,思考怎么交付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可越是思考,就越是绝望。
一切选择都会有牺牲,可总得选一个的……
这个世界不存在完美答案,自然也不存在永恒稳定。
不只是阶层,也不只是超凡因素。
只要所谓的穿越者,重生者,轮回者一直到来,那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安宁,所以深渊必须得堵上。
我也必须为这个世界争取到时间。
如果你要阻止我,那我们,就是敌人。”
余肆看着表面平静的青沉默了些许片刻,她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了眼前的家伙了。
青要比余肆一路所认识的人都要来的坚定。
他没有迷茫,有的只是决然。
绝地天通,绝的不仅仅是一切超凡,还有通道……
“我不会阻止你。”余肆收回了手:“但你知道吗,黄来邀请过我,他说,真理教会可以并入到黎明之中。”
“我只需要知道,谁是敌人,那就够了。”青盯着余肆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不会例外。”
“我只是不希望,你落得那般下场。”余肆摇了摇头,她也不再劝导些什么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人要为自己的决断而付出代价。
作为一般朋友,她该还付的也早还付。
言尽于此,以后再见面,就是敌人了。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羽,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了。
你的书,你的思想,都对我产生了帮助,如果再早些。
或许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记得,你的教会总是说,要把心交给希望。
这点我不认可。
真理,你错了,你错了!人人若是只怀着希望去等待,那是成不了事的。
与其相信太阳会升起,不如去追逐那束光,我只会将心交给我自己。”
或许是二人即将分别,青的话语之中明显带上了冲突感。
“将心交给自己吗……”余肆忽然又笑了起来:“可你真的有为自己而活过吗?”
面对这个问题,青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从愣神中走了出去:“怎么不算呢,为自己而活并没有错,可是羽……人也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人……就该为自己而活。”余肆罕见的直面反驳了青一句。
“为什么而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而死。”
青没有去纠结余肆的反驳。
他知道,想矫正一个人思想,有时候是很难的……
所以他们谁也无法说服谁,只是各自述说着自己的理念。
各自论述自己的道。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不是为了杠而杠,他们只是在不断辩论中去靠近真理。
此时最初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
“自私者死于奉献,野心家死于忠诚,反过来也是一样。
这才是世人都喜欢看的。
很讽刺,不是吗?
不过是谈资罢了,我觉得为什么而死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什么。”
说到底,余肆其实也只真正活了短短几个月而已。
纵使她的眼界宽阔无比。
但在智慧上,她并没不是超脱的,要不然,她不会产生些许自我怀疑的动摇。
“留下什么,哈哈哈,羽,我原本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你也是这般思想。
我不需要留下什么,因为在若干年后,这个世界自然而然的会诞生一个‘我’。
而那些愚昧,那些落后,那些残忍的思想,也会随着轮回而萌芽。
看看街道下的人们吧。
他们这样麻木的家伙,也会一直诞生,就像那些被遗忘者一样。
每个时代都会有这样愚昧不化的人,我见得太多太多了,明明记得他们死的时候,没留下任何东西……”青感慨说道。
在他心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理想的未来。
“你说的没错。”余肆很干脆的点了点头:“可你还是去做了,不是吗?”
大多数人的确都是浑浑噩噩的,经常被利用被欺压了还不自知。
可这未必是永恒的。
思想只会在适合祂时代扎根。
到底是时代塑造了思想,还是思想塑造了时代……
这很难去述说。
余肆认为是后者,青则认为是前者。
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
“那是因为,我就是那么一个蠢货。”青说道。
“那祝你好运……”
最终二人的辩论,还是结束了。
余肆离开了,就像来时的那样。
“只希望,那些大言不惭的话,我都能实现。”
风从窗外潇潇的吹了。
桌上卷轴因这阵微风而产生滚落到了地上。
这吸引了刚要离去的青。
他驻足在卷轴前,最终他还是拾起了那卷不属于这里的卷轴……
这个卷轴名叫——《通用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