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倾坐在车上,感受着汽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艰难爬行。
目之所及都是盘山的公路,半个时辰后,就看到在山涧里有一座白楼。
张倾知道自己这是来到了离西幻山集中营不远的香山公馆了。
地形依旧是三面环山,有水的地方是悬崖,她甚至清楚的知道,只要再往前开二十分钟的盘山道,就是她前不久刚逃出来的地方。
白楼在山坳间,背后就是没有树木的岩石,但凡有人行动,碉堡上四个方向都看的一清二楚。
张倾看的仔细,发现了在两侧的树林里至少有十余处隐秘的碉堡。
靠近小白楼的时候,更是眉头挑动了一下。
白楼附近的岩石和树木都被涂成了白色,围墙更高,电网更密。
车子开到石板小路停了下来,余下的路只能步行了。
开车的司机扭头对张倾道:“方小姐,您的证件都带齐了吗?”
张倾拍了拍手上的包,微微点头。
司机下车后,给她拉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上陡峭的石板路。
石板路的尽头,是巨大的铁门,门栏之上写着古老的几个字“香山别墅”。
“香山”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别号,后来有个军阀自称是他的后人,建了这个别墅。
张倾的心在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安定了,这里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公馆了。
司机轻车熟路的把张倾领到大门旁边的小屋子里。
“这位是新来的方医生。”他语气不卑不亢。
旁边几个穿美式军装的人显然是提前得到消息的。
他们按部就班的登记,检查证件。
“这里每一旬可以回家一天。其余时间都是在里面,无故不得外出。”
张倾乖巧点头。
其中一个人显然和司机认识,嘟囔了一句。
“这是谁家的,看上去才上学的年纪就能来上班了?还是当医生?”
司机笑笑没有说话,那人也不追问,他们这行,多做事少说话才能活的久。
问一遍别人不答,就说明是不方便说的。
山城政要云集,天上掉块砖头能砸死三个有关系的人。
这小丫头穿老气的衣衫,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稚嫩。
不知是谁家的娇小姐出来体验生活呢。
西幻山体验生活的公子哥和娇小姐,如今一个挺着大肚子疯疯癫癫的,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白家和陈家都快成世仇了。
“跟我来吧。”
确认好身份后,最先同司机说话的那人打开高墙侧面的门。
入眼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张倾的脚下是楼梯,一半通往楼上,一半通往楼下。
张倾站的位置正好在楼梯的中间,前方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绕过去,一排单独的小楼,那里就有你们的医疗室。”
那人显然并不是要把张倾带过去,说完后就礼貌的退了回去。
张倾慢慢的往前走,余光四处观察。
察觉这里比起西幻山更加严格,几乎是三步一岗哨,五步一岗位,狗腿子们全是美制的装备。
四周高墙的电网间隙,可以看到远处层叠起伏的山峦。
张倾看着远处有几个带着镣铐的人在机械的走路,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围着一颗小树不知的嘀咕什么。
这里出奇地安静,没有西幻山那种慷慨激昂的活力,也没有西幻山决绝的斗争。
有的只是冷寂和绝望,像是进入了一个麻木的死城。一个没有空气的活棺材。
张倾敲了敲医务室的大门,有人用英文说了请进。
“是你?”
张倾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日给玉兰小姐看病的其中一个医生。
叫杰克?
杰克眼睛微微瞪大,蔚蓝的瞳孔里带着一丝讶异和喜悦。
他对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印象太深刻了,她当着他们的面创造了奇迹。
这些天他跑遍了山城的中医馆,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没想到上帝听到了他的祈祷。
“你来工作?”杰克显然并不笨。
他见张倾点头,兴奋的给旁边的一个金发女医生介绍道:
“露西,这就是我说的那位神奇的东方女医生。”
露西金发、白肤、黑眼睛,白皙的手上正在翻阅一本英文的医书。
红色指甲在纸张上划过,带着一丝风情。
她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孩,穿着老式的格子旗袍,脸蛋圆润稚气,一双眼睛澄澈平静。
“杰克,我说了那只是一场意外,不必大惊小怪。”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就来人了。
“杰克医生,露西医生,有人需要实验。”
杰克和露西对视一眼,耸肩起身。
张倾也跟在后面,她明锐的察觉两人心情完全不一样,杰克满脸兴奋,而露西却有些厌恶。
一行三人走到挂着管理室牌子旁边的漆黑通道里。
穿过幽暗的隧道后,入眼竟然是一座极为漂亮的小洋楼。
干净的外墙,精巧华丽的院子,安静的环境,都让人想起了高级医院的住院部。
杰克见张倾迷茫,悄声道:“这里是民美合作所的医院。”
张倾默默的欣赏着鸟语花香的环境,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那人说的“实验”是怎么回事儿。
几人进了一个全是白色的房间,周围摆着医疗柜里放着各类药品,中间一张干净手术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人手脚都带着镣铐,面容消瘦,露出上半身有几处化脓的伤口。
那人目光嫌恶的看着进来的张倾三人,到底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把眼睛闭上了。
张倾看着杰克眼带兴奋的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注射器,吸满药水后和露西交谈。
“这种浓缩剂,一点一点注射,你记录过程和结果。”
露西的面色很冷,从进入这个洋楼后身上就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势。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从旁边拿起了纸笔。
张倾看杰克注射后,口中恋恋有词地对躺在病床上的柔声道:
“和我一起数,一、二、三、”
张倾看病床上的身体渐渐放松,最后变得无比顺从。
“好了,起作用了。”杰克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这个时候,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他穿着军装和靴子,戴着一副墨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辛苦几位医生了,我现在可以开始吗?”
露西把头扭向窗外不语,杰克却激动的脸都红了。
“杨先生,可以的。”
杨帆目光在张倾身上微微瞥了眼,就把注意力放在病床上这人身上。
“老闻,我是罗定安,我们逃出来了。”
病床上的人眼神迷离,似乎在挣扎,似乎带着一丝兴奋。
“老闻,咱们马上去省立大学去拿我们的电台吧。”
张倾见床上的那个叫老闻的人挣扎半晌,似要开口,心中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