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宾白说完,觉得乌云也有些碍眼。
黑猫似乎察觉到主人的烦躁,用力的把身体往张倾这边移动了几分。
安宾白见张倾不接话,反而起身去修剪花枝了。
他默默的盯着只穿着简单蓝色扎染布匹的女子。
一举一动都不像其他女人那般让人生厌,一颦一笑让他心生好奇。
安宾白的目光明灭不定的看着女子单薄的背影,好看的眉头罕见的拧了起来。
他表情变的严肃无比,似乎在解一道极为复杂的公式题。
张倾再次察觉到背后极为强烈的视线,并没有回头。
或许有的人专注的时候,视线就会比别人强烈,实际上他只是思绪在波动而已。
果然张倾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安宾白在斯里慢条的撸猫,动作优雅轻柔。
中午的时候,安宾白回了家一趟,再进门的时候,乌云和他带的酒坛子上都带着泥巴。
张倾看着酒坛子的颜色,就知道这酒埋在地下至少有十来个年头了。
看着安宾白依旧白雪的衬衫,张倾很难想象一个略微有些洁癖的人,弯腰扒土的是什么感受。
乌云通体黑乎乎的,黄色的泥巴在它脚上分外显眼,它有些焦虑的想要把脚上的泥巴抖落掉。
“这是当年我去米国留学的时候,埋下的酒。”
安宾白见张倾的目光一直落在泛着湿润的酒坛子上,难得开口解释了一句。
张倾坦言道:“我闻到了酒香,是洛桑酒?”
安宾白眸色微动,面前的女子虽然是问句,但被太阳晒的微微泛红的面上却全是肯定。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安宾白在读这句诗的时候,目光没有焦距的看向自己家的墙头。
洛桑酒在张倾的记忆里早就失传了。
她隐约记得是用豌豆高粱之类的杂粮酿造,经过数道复杂的工艺,最短须得窖藏一年,方成洛桑酒。
“当年得了一本古籍,闲来无事,就学着酿了一酿。”
安宾白说的十分随意,但张倾从他淡然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倨傲。
张倾了解过安宾白的资料,父母都是为了救某个大人物牺牲,被追封为烈士。
他自幼在申城跟随祖父长大,祖父是开明的民主人士,也是晚清的第一批留学生。
祖父发现了安宾白不同寻常的理科天分,便自小培养他的理性思维。
安宾白也从不让人失望,十三岁的时候就拿到了祖父的母校,米国最顶尖的学校之一,mIt的录取通知书。
出发之前,祖父恍然发现孩子已经被养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
好在安宾白的脑子确实好使,去了学校后,就以优异的学业表现让学校惊艳,成功的解决了好几个教授的项目问题。
学校破例为这位天才安排好了个人生活,以便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学习或者参与到研究项目中去。
这样一个颇有才华的人,却有着轻微的洁癖。
这里的洁癖不光是指对某些东西的干净和脏污有反应,而是他似乎很厌烦同人打交道。
听到胡宏市长的这个说法的时候,张倾脑子里就蹦出“社恐”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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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阳起,有些俏皮的阳光透过纱窗溜了进来了。
张倾洗漱完毕的时候,荣叔刚推门进来。
“囡囡,你瞧我买到什么了?”
荣叔高兴的把手里提着的水煎包放在石桌上。
“是刘记生煎,他们好些年没有摆摊了,我还以为他们。。。”
战乱时代,人命如草芥。今天见面时候还是鲜活的人,明日就变成尸骨了。
张倾捏起一个,吹了吹,小小的咬了一口,热气和香气直直的闯入口鼻。
“这几年,他们去哪里了?”
以往在胡家的时候,张倾过的抑郁寡欢,荣叔为了哄她,总是给她带刘记生煎。
每到周末的早上,张之谦便会带着张倾去街边的摊子上,吃刘记生煎包。
这也是原身和父亲少有的美好回忆。
“我问了,回乡下去了,听说现在局势稳定了,又回来摆摊了。”
一切都在慢慢的进入正轨。
乌云嗅到香味儿,小黑团子蹿了过来,在荣叔脚下磨蹭。
荣叔先看到站在门口的安宾白,眯眼客气道:
“安先生,您要不要尝一尝这水煎包。”
“好啊。”
安宾白从进门到用筷子夹起包子入口,一举一动都十分的自然。
荣叔笑眯眯的看着他吃东西,现在这个时代,这样优雅矜贵的青年不多了。
等到他细细的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后,突然想到自己过来的匆忙,没有带白色的帕子,本来还算愉悦的面孔瞬间有些僵硬。
做了片刻的纠结后,他才斯里慢条地开口。
“一会儿钢铁厂的车子回来接我们,从今天开始可以工作了。”
张倾眼睛一亮,愉悦的点了点头,好心的递给了安宾白一个白色帕子。
“新的。”她刻意强调一遍。
安宾白伸出修长的手,拿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油渍。
晨光打着他的身上,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忽略本身魅力的男子。
身上少许的怪癖和才华比起来,更让女人着迷,甚至平添了几分魅力。
两人站在一起,男子高大,女子纤柔,温柔的晨光斜照出两人的轮廓和影子。显得有种无言的亲密。
胡安邦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两人许久,心中想着父亲的谩骂,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儿。
“你休了现在这个老婆,我只认张倾这个儿媳妇。”
“要不然,就让她做小,反正张倾是我老胡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我带着我儿媳妇的财产,犯得的哪门子的罪啊。”
“你现在大小是个官了,副市长养个小老婆怎么了。”
“胡安邦你这个不孝子,当年丢下一大家子跑了,现在当官了,就敢不认祖宗了。”
“我要举报你,我要举报你,我要让你和我们一起去劳改。。。”
“安邦,都是爹的错,你弟弟妹妹们是无辜的,往后都得靠你了,你答应爹,好好待他们,把他们都养大成人。”
明明是满心欢喜的回到故乡,为何才短短几日,就落了这样的下场。
胡安邦是个善于总结和反思的人。
最后他发现,所有的问题都出在父亲口中软弱无能的张倾身上。
仆人口中孤僻懦弱的无用大少奶奶。
姨娘口中唯唯诺诺,连自己丈夫都留不住的女子。
那些所谓弟妹口中胆小怕是的怪女人。
哪一个都和他看到的女子不同。
她站在那里如同蔓延出枝头的白蔷薇那般美丽。
一举一动带着优雅和自信,说话时候幽深的眉眼中全是神秘的旋涡。
这样一个清丽、从容且神秘的女子,为何成了他们口中不堪的存在。
为什么就连他在回来之前,做牺牲她的决定之前,都以为她不会反击呢。